《續資治通鑑》宋紀六十三 起旃蒙大荒落正月,盡十二月,凡一年



乙未,下詔求直言。

司馬光疏曰:“頃暴雨大至,川澤皆溢,都城摧圮,廬舍覆沒殆盡,死於壓溺者不可勝紀,此乃非常之大災。意者陛下於舉動循守之間,萬一有所未思乎?敢以愚慮言之,蓋有三焉:竊惟皇太后保育聖躬,在於襁褓,陛下入承大統,初得疾時,外間傳言,皇太后於先帝梓宮前為陛下叩頭祈請,額為之傷,此豈可謂無慈愛之心於陛下哉!不幸為讒賊之人交相離間,遂使兩宮之情,介然有隙。陛下為人之子,就使皇太后有不慈於陛下,安可校量曲直,遂生忿恨,而於愛恭之心有所不備乎!先帝擢陛下於眾人之中,自防禦使升為天子,以一後數公主屬於陛下,而梓宮在殯,已失皇太后歡心,長公主數人,皆屏居閒宮,希曾省見,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先帝天性寬仁,重違物議,晚年嬰疾,厭倦萬幾,遂以天下之事悉委之兩府,取捨黜陟,未必皆當。及陛下即位,皆謂必能收取威福,進賢退愚,使海內廓然立見太平。而陛下益事謙遜,深自晦匿,凡百奏請,不肯與奪,知人之賢不能舉,知人之不肖不能退,知事之非不能改,知事之是不能從,大臣專權,甚於先朝,率意差除,無所顧忌,此天下所以重失望也。國家置台諫之官,為天子耳目,防大臣壅蔽。朝廷政事,皆大臣裁定施行,而台諫或以異議乾之,陛下當自以聖意察其是非,可行則行,可止則止。今乃復付大臣,彼安肯以己所行為非,以它人所言為是乎!陛下獨取拒諫之名,大臣坐得專權之利,四方懷忠之士,皆望風結舌,此天下所以又失望也。願陛下上稽天意,下順人心,於此三者,皆留聖意,奉事皇太后,愈加孝謹,務得歡心,諸長公主,時加存撫,無令失所。總攬大柄,勿以假人,選用英俊,循名責實,賞功罰罪,舍小取大,延納讜言,虛心從善,而皆行以至誠。則人心既悅,天道自和矣。”

呂誨言:“《五行志》曰:‘簡宗廟,廢祭祀,水不潤下。’乃者濮安懿王一事,始議或將與仁廟比崇,終罷追封,不及燕王之例,禮失中而孝不足,是亦幾乎慢也。京房《傳》曰:‘飢而不損,茲謂大荒,厥災水。’去冬及春,許、潁等郡大荒。臣謂尚方不急之用,後苑淫巧之作,宜加裁減,以崇儉約,量入制用,正在今日。又曰:‘辟遏有德,厥災水。’蓋有德之人壅遏而不用也。今前席詳延,無非藩邸之舊,清途進用,皆出權幸之門。忠良之人,寧無體解。古者以功績舉賢,則萬化成而瑞應著;後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災異至。陛下當翼翼循思,追救其失,庶幾消復之理也。”

呂大防言:“雨水為患,此陰乘陽之沴。”因陳八事,曰主恩不立,臣權太盛,邪議乾正,私恩害公,邊寇連謀,盜賊恣行,群情失職,刑罰失平。

丙申,遼以客星犯天廟,命諸路備資賊,嚴火禁。

初,議崇濮安懿王,史館修撰、同知諫院蔡抗引禮為人後之義,指陳切至,涕下被面,帝亦感泣。會京師大水,抗推原咎徵,守前說以對,大臣不便之。庚戌,命抗知制誥兼判國子監,罷諫職。

乙卯,詔減定袞冕制度,從同知禮院李育奏也。育,河南人,嘗與同列議禁中事。既上,有中人來,問誰為此,同列懼未對,育獨前曰:“育實為之。”中人即去,事亦寢。

命知制誥宋敏求、韓維同修撰《仁宗實錄》。

九月,辛酉,提舉編纂禮書、參知政事歐陽修已編纂禮書成百卷;詔以《太常因革禮》為名,賜修等銀帛有差。

壬戌,以霖雨罷大宴。司馬光言:“陛下將有事於南郊,群臣循故事請上尊號,陛下深自抑損,以承天譴,慰眾心。望自今,所有群臣上尊號表,皆拒而勿受,仍令更不得上。”光既奏疏,復面有開陳,帝嘉納之。群臣凡五上表,終不允。

己巳,策制舉人。甲戌,以制科入等著作佐郎范百祿為秘書丞,升一任,前和川縣令李清臣為著作佐郎。百祿所對策曰:“簡宗廟,廢祭祀,則水不潤下。昔漢孝哀尊共皇而河南潁川大水,孝安尊德皇而京師及郡國二十九大水,孝桓尊崇皇而六郡地裂、水涌、井溢,孝靈尊仁皇而京師大水。異世同驗,密如符節。陛下之於濮安懿王,情可以殺而禮不可以加,恩可以斷而義不可以隆。禮,為人後者為之子,古者持重大宗,則降其私親。蓋大宗,隆也;小宗,殺也;天地宗廟社稷之祀,重也;門內之期,輕也。宜殺而隆之,宜輕而重之,是悖先王之禮矣。禮悖則人心失,天意暌,此變異所從來也。古之聖帝明王,未嘗無過,然而貴乎能改。陛下宜詔有司,勿複議追尊事,第因濮安懿王建國,為之立長,以為嗣王,世世奉祀安懿王,永為一國太祖,則人心悅而天意解,大雨之眚何用禳哉!”百祿,鎮從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