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二十二卷 木綿庵鄭虎臣報冤


不識咽喉形勢地,公田枉自害蒼生。
賈似道恐其法不行,先將自己浙田萬餘畝入官為公田。朝中官員要奉承宰相,人人聞風獻產。翰林院學士徐經孫條具公田之害,似道諷御史舒有開劾奏罷官。又有著作郎陳著亦上疏論似道欺君瘠民之罪,似道亦尋事黜之於外。公田官陳茂濂目擊其非,棄官而去。又有錢塘人葉李者,字太白,素與似道相知,上書切諫。似道大怒,黥其面流之於漳州。自此滿朝鉗口,誰敢道個不字!
似道又立推排打量之法。何為推排打量之法?假如一人有田若干,要他契書查勘買賣來歷,及質對四址明白。若對不來時,即系欺誑,沒入其田。這便是推排。又去丈量尺寸,若是有餘,即名隱匿田數,也要沒入,這便是打量。行了這法,白白的沒入人產,不知其數。太學生又有詩云:三分天下二分亡,猶把山河寸寸量。
縱使一丘添一畝,也應不似舊封疆。
又有人作《沁園春》詞云:
道過江南,泥牆粉壁,右具在前。述何縣何鄉里,住何人地,佃何人田。氣象蕭條,生靈憔悴,經界從來未必然。惟何甚,為官為己,不把人憐?
思量幾許山川,況土地、分張又百年。西蜀壥岩,雲迷鳥道;兩淮清野,日警狼煙。宰相弄權,奸人罔上,誰念干戈未息肩?掌大地,何須經理,萬取千焉。
似道屢聞太學生譏訕,心中大怒,與御史陳伯大商議,奏立士籍。凡科場應舉及免舉人,州縣給歷一道,親書年貌世系及所肆業於歷首,執以赴舉。過省參對筆跡異同,以防偽濫。乃密令人四下查訪,凡有詞華文采,能詩善詞者,便疑心他造言生謗,就於參對時尋其過誤,故意黜罷。由是諂諛進身。文人喪氣。時人有詩云:戎馬掀天動地來,荊襄一路哭聲哀。
平章束手全無策,卻把科場惱秀才。
又有人作《沁園春》詞云:
士籍令行,條件分明,逐一排連。問子孫何習?
父兄何業?明經詞賦?右具如前,最是中間,娶妻某氏,試問於妻何與焉?鄉保舉,那堪著押,開口論錢。祖宗立法於前,又何必、更張萬萬千
算行關改會,限田放糴;生民調瘁,膏血俱--f。只有士心,僅存一脈,今又艱難最可憐。誰作俑?陳伯大附勢專權!
陳伯大收得此詞,獻與似道。似道密訪其人不得,知是秀才輩所為,乘理宗皇帝晏駕,奏停是年科舉。自此太學、武學、宗學三處秀才,恨入骨髓。其中又有一班無恥的,倡率眾人,稱功頌德。似道欲結好學校,一一厚酬。一般也有感激賈平章之恩,願為之用的。此見秀才中人心不一,所以公論不伸,也不在話下。
卻說理宗皇帝傳位度宗,改元鹹淳。那度宗在東宮時,似道曾為講官,兼有援立之恩。及即位,加似道太師,封魏國公。每朝見,天子必答拜,稱為師相而不名。又詔他十日一朝,赴都堂議事,其餘聽從自便,大小朝政,皆就私第取決。
當時傳下兩句口號,道是:
朝中無宰相,湖上有平章。
一日,似道招右丞相馬廷鸞、樞密使葉夢鼎,於湖中飲酒。似道行令,要舉一物,送與一個古人,那人還詩一聯。似道首令云:我有一局棋,送與古人弈秋。弈秋得之,予我一聯詩:“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馬廷鸞云:
我有一竿竹,送與古人呂望。呂望得之,予我一聯詩:“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