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二十一卷 臨安里錢婆留髮跡


看足下尊相,雖然貴顯,未足以當此也。”鍾起乃召明、亮二子,求他一看。廖生道:“骨法皆貴,然不過人臣之位。所謂異人,上應著鬥牛間王氣,惟天子足以當之,最下亦得五霸諸侯,方應其兆耳。”鍾起乃留廖生在衙中過宿。
次日,鍾起只說縣中有疑難事,欲共商議,備下酒席在英山寺中,悉召本縣有名目的豪傑來會,令廖生背地裡一個個看過,其中貴賤不一,皆不足以當大貴之兆。當日席散,鍾起再邀廖生到衙,欲待來日,更搜尋鄉村豪傑,教他飽看。此時天色將晚,二人並馬而回。
卻說錢婆留在家,已守過三個月無事,歡喜無限。想起二鍾救命之恩,大著膽,來到縣前,聞得鍾起在英山寺宴會,悄地到他衙中,要尋二鍾兄弟拜謝。鍾明、鍾亮知是婆留相訪,乘著父親不在,慌忙出來,相迎聚話。忽聽得馬鈴聲響,鍾起回來了。婆留望見了鍾起,唬得心頭亂跳,低著頭,望外只顧跑。鍾起問是甚人,喝教拿下。廖生急忙向鍾起說道:“奇哉,怪哉!所言異人,乃應在此人身上,不可慢之。”鍾起素信廖生之術,便改口教人好好請來相見,婆留只得轉來。
鍾起問其姓名,婆留好象泥塑木雕的,那裡敢說。鍾起焦燥,乃喚兩個兒子問:“此人何姓何名?住居何處?緣何你與他相識?”鍾明料瞞不過,只得說道:“此人姓錢,小名婆留,乃臨安里人。”鍾起大笑一聲,扯著廖生背地說道:“先生錯矣!
此乃里中無賴子,目下幸逃法網,安望富貴乎?”廖生道:“我已決定不差,足下父子之貴,皆因此人而得。”乃向婆留說道:“你骨法非常,必當大貴,光前耀後,願好生自愛。”又向鍾起說道:“我所以訪求異人者,非貪圖日後挈帶富貴,正欲驗我術法之神耳。從此更十年,吾言必驗,足下識之。只今日相別,後會未可知也。”說罷,飄然而去。
鍾起才信道婆留是個異人,鍾明、鍾亮又將戚漢老家所見蜥蜴生角之事,對父親述之,愈加駭然。當晚,鍾起便教兒子留款婆留,勸他勤學槍棒,不可務外為非,致損聲名。家中乏錢使用,我當相助。自此鍾明、鍾亮仍舊與婆留往來不絕,比前更加親密。有詩為證:堪嗟豪傑混風塵,誰向貧窮識異人?
只為廖生能具眼,頓令錄事款嘉賓。
話說唐僖宗乾符二年,黃巢兵起,攻掠浙東地方,杭州刺史董昌,出下募兵榜文。鍾起聞知此信,對兒子說道:“即今黃寇猖獗,兵鋒至近,刺史募鄉勇殺賊,此乃壯士立功之秋,何不勸錢婆留一去?”鍾明、鍾亮道:“兒輩皆願同他立功。”鍾起歡喜,當下請到婆留,將此情對他說了。婆留磨拳撐掌,踴躍願行。一應衣甲器仗,都是鍾起支持;又將銀二十兩,助婆留為安家之費,改名錢鏐,表字具美,勸留“鏐”二音相同故也。三人辭家上路,直到杭州,見了刺史董昌。董昌見他器岸魁梧,試其武藝,果然熟閒,不勝之喜,皆署為裨將,軍前聽用。
不一日,探子報導:“黃巢兵數萬將犯臨安,望相公策應。”
董昌就假錢鏐以兵馬使之職,使領兵往救。問道:“此行用兵幾何?”錢鏐答道:“將在謀不在勇,兵貴精不貴多。願得二鍾為助,兵三百人足矣。”董昌即命錢鏐於本州軍伍自行挑選三百人,同鍾明、鍾亮率領,望臨安進發。
到石鑒鎮,探聽賊兵離鎮止十五里。錢鏐與二鍾商議道:“我兵少,賊兵多;只可智取,不可力敵:宜出奇兵應之。”乃選弓弩手二十名,自家率領,多帶良箭,伏山谷險要之處。先差炮手二人,伏於賊兵來路,一等賊兵過險,放炮為號,二十張強弓,一齊射之;鍾明、鍾亮各引一百人左右埋伏,準備策應;余兵散在山谷,揚旗吶喊,以助兵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