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六十 起屠維作噩,盡昭陽赤奮若,凡五年



夏,四月,己丑,以李載義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志誠為幽州節度使。

五月,辛丑,上以太廟兩室破漏,逾月不葺,罰將作監、度支判官、宗正卿俸;亟命中使帥工徒,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之。左補闕韋溫諫,以為:"國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苟為墮曠,宜黜其人,更擇能者代之。今曠官者止於罰俸,而憂軫所切即委內臣,是以宗廟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為虛設也。"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丙辰,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得四千人而還。

秋,八月,戊寅,以陝虢觀察使崔郾為鄂岳觀察使。鄂岳地囊山帶江,處百越、巴、蜀、荊、漢之會,土多群盜,剽行舟,無老幼必盡殺乃已。郾至,訓卒治兵,作蒙沖追討,歲中,悉誅之。郾在陝,以寬仁為治,或經月不笞一人,乃至鄂,嚴峻刑罰。或問其故,郾曰:"陝土瘠民貧,吾撫之不暇,尚恐其驚;鄂地險民雜,夷俗慓狡為奸,非用威刑,不能致治。政貴知變,蓋謂此也。"

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蜀兵羸疾老弱者,從來終身不簡,臣命立五尺五寸之度,簡去四千四百餘人,復簡募少壯者千人以慰其心。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與土兵參居,轉相訓習,日益精練。又,蜀工所作兵器,徒務華飾不堪用。臣今取工於別道以治之,無不堅利。"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盡帥其眾奔成都。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庚申,具奏其狀,且言"欲遣生羌三千,燒十三橋,搗西戎腹心,可洗久恥,是韋皋沒身恨不能致者也!"事下尚書省,集百官議,皆請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御戎,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上平涼阪,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鹹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況天子乎!"上以為然,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冬,十月,戊寅,李德裕奏南詔寇巂州,陷三縣。

太和六年壬子,公元八三二年

春,正月,壬子,詔以水旱降繫囚。群臣上尊號曰太和文武至德皇帝。右補闕韋溫上疏,以為:"今水旱為災,恐非崇飾徽稱之時。"上善之,辭不受。

三月,辛丑,以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兼侍中,充忠武節度使;以邠寧節度使李聽為武寧節度使。

回鶻昭禮可汗為其下所殺,從子胡特勒立。

李聽之前鎮武寧也,有蒼頭為牙將。至是,聽先遣親吏至徐州慰勞將士,蒼頭不欲聽復來,說軍士殺其親吏,臠食之。聽懼,以疾固辭。辛酉,以前忠武節度使高瑀為武陵節度使。

夏,五月,甲辰,李德裕奏修邛崍關及移巂州理台登城。秋,七月,原王逵薨。

冬,十月,甲子,立魯王永為太子。初,上以晉王普,敬宗長子,性謹愿,欲以為嗣。會薨,上痛惜之,故久不議建儲,至是始行之。

十一月,乙卯,以荊南節度使段文昌為西川節度使。西川監軍王踐言入知樞密,數為上言:"縛送悉怛謀以快虜心,絕後來降者,非計也。"上亦悔之,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失策。附李德裕者因言"僧孺與德裕有隙,害其功。"上益疏之。僧孺內不自安,會上御延英,謂宰相曰:"天下何時當太平,卿等亦有意於此乎!"僧孺對曰:"太平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雖非至理,亦謂小康。陛下若別求太平,非臣等所及。"退,謂同列曰:"主上責望如此,吾曹豈得久居此地乎!"因累表請罷。十二月,乙丑,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臣光曰:君明臣忠,上令下從,俊良在位,佞邪黜遠,禮修樂舉,刑清政平,奸宄消伏,兵革偃戢,諸侯順附,四夷懷服,時和年豐,家給人足,此太平之象也。於斯之時,閽寺專權,脅君於內,弗能遠也;藩鎮阻兵,陵慢於外,弗能制也;士卒殺逐主帥,拒命自立,弗能詰也;軍旅歲興,賦斂日急,骨血縱橫於原野,杼軸空竭於里閭,而僧孺謂之太平,不亦誣乎!當文宗求治之時,僧孺任居承弼,進則偷安取容以竊位,退則欺君誣世以盜名,罪孰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