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二十七 起閼逢攝提格,盡強圉大荒落,凡四年



毀天樞,發匠熔其銅鐵,歷月不盡。先是,韋後亦於天街作石台,高數丈,以頌功德,至是並毀之。

夏,四月,辛巳,突厥可汗默啜復遣使求昏,自稱"乾和永清太駙馬、天上得果報天男、突厥聖天骨咄祿可汗"。

五月,己丑,以歲飢,悉罷員外、試、檢校官,自今非戰功及別敕,毋得注擬。

己酉,吐蕃相坌達延遺宰相書,請先遣解琬至河源正二國封疆,然後結盟。琬嘗為朔方大總管,故吐蕃請之。前此琬以金紫光祿大夫致仕,復召拜左散騎常侍而遣之。又命宰相復坌達延書,招懷之。琬上言:"吐蕃必陰懷叛計,請預屯兵十萬於秦、渭等州以備之。"

黃門監魏知古,本起小吏,因姚崇引薦,以至同為相。崇意輕之,請知古攝吏部尚書、知東都選事,遣吏部尚書宋璟於門下過官;知古銜之。崇二子分司東都,恃其父有德於知古,頗招權請託;知古歸,悉以聞。他日,上從容問崇:"卿子才性何如?今何官也?"崇揣知上意,對曰:"臣有三子,兩在東都,為人多欲而不謹,是必以事乾魏知古,臣未及問之耳。"上始以崇必為其子隱,及聞崇奏,喜問:"卿安從知之?"對曰:"知古微時,臣卵而翼之。臣子愚,以為知古必德臣,容其為非,故敢幹之耳。"上於是以崇為無私,而薄知古負崇,欲斥之。崇固請曰:"臣子無狀,撓陛下法,陛下赦其罪,已幸矣;苟因臣逐知古,天下必以陛下為私於臣,累聖政矣。"上久乃許之。辛亥,知古罷為工部尚書。

宋王成器,申王成義,上之兄也;岐王范,薛王業,上之弟也;豳王守禮,上之從兄也。上素友愛,近世帝王莫能及。初即位,為長枕大被,與兄弟同寢。諸王每旦朝於側門,退則相從宴飲、鬥雞、擊球,或獵於近郊,游賞別墅,中使存問相望於道。上聽朝罷,多從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禮,飲食起居,相與同之。於殿中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謂之五王帳。或講論賦詩,間以飲酒、博弈、遊獵,或自執絲竹;成器善笛,范善琵琶,與上共奏之。諸王或有疾,上為之終日不食,終夜不寢。業嘗疾,上方臨朝,須臾之間,使者十返。上親為業煮藥,回飆吹火,誤爇上須,左右驚救之。上曰:"但使王飲此藥而愈,須何足惜!"成器尤恭慎,未嘗議及時政,與人交結;上愈信重之,故讒間之言無自而入。然專以衣食聲色畜養娛樂之,不任以職事。群臣以成器等地逼,請循故事出刺外州。六月,丁巳,以宋王成器兼岐州刺史,申王成義兼幽州刺史,幽王守禮兼虢州刺史,令到官但領大綱,自餘州務,皆委上佐主之。是後諸王為都護、都督、刺史者並準此。

丙寅,吐蕃使其宰相尚欽藏來獻盟書。

上以風俗奢靡,秋,七月,乙未,制:"乘輿服御、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毀,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錦繡。"戊戌,敕:"百官所服帶及酒器、馬銜、鐙,三品以上,聽飾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銀,自餘皆禁之;婦人服飾從其夫、子。其舊成錦繡,聽染為皂。自今天下更毋得採珠玉,織錦繡等物,違者杖一百,工人減一等。"罷兩京織錦坊。

臣光曰:明皇之始欲為治,能自刻厲節儉如此,晚節猶以奢敗。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可不慎哉!

薛訥與左臨門衛將軍杜賓客、定州刺史崔宣道等將兵六萬出檀州擊契丹。賓客以為"士卒盛夏負戈甲,齎資糧,深入寇境,難以成功。"訥曰:"盛夏草肥,羔犢孳息,因糧於敵,正得天時,一舉滅虜,不可失也。"行至灤水山峽中,契丹伏兵遮其前後,從山上擊之。唐兵大敗,死者什八九。訥與數十騎突圍得免,虜中嗤之,謂之"薛婆。"崔宣道將後軍,聞訥敗,亦走。訥歸罪於宣道及胡將李思敬等八人,制悉斬之於幽州。庚子,敕免訥死,削除其官爵;獨赦杜賓客之罪。

壬寅,以北庭都護郭虔瓘為涼州刺史、河西諸軍州節度使。

果州刺史鍾紹京心怨望,數上疏妄陳休咎;乙巳,貶溱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