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二十七 起閼逢攝提格,盡強圉大荒落,凡四年



庚午,葬大聖皇帝於橋陵,廟號睿宗。御史大夫李傑護橋陵作,判官王旭犯贓,傑按之,反為所構,左遷衢州刺史。

十一月,己卯,黃門監盧懷慎疾亟,上表薦宋璟、李傑、李朝隱、盧從願並明時重器,所坐者小,所棄者大,望垂矜錄;上深納之。乙未,薨。家無餘蓄,惟一老蒼頭,請自鬻以辦喪事。

丙申,以尚書左丞源乾曜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姚崇無居第,寓居罔極寺,以病痁謁告。上遣使問飲食起居狀,日數十輩。源乾曜奏事或稱旨,上輒曰:"此必姚宗之謀也。"或不稱旨,輒曰:"何不與姚崇議之!"乾曜常謝實然。每有大事,上常令乾曜就寺問崇。癸卯,乾曜請遷崇於四方館,仍聽家人入侍疾;上許之。崇以四方館有簿書,非病者所宜外,固辭。上曰:"設四方館,為官吏也;使卿居之,為社稷也。恨不可使卿居禁中耳,此何足辭!"崇子光祿少卿彝、宗正少卿異,廣通賓客,頗受饋遺,為時所譏。主書趙誨為崇所親信,受胡人賂,事覺,上親鞫問,下獄當死。崇復營救,上由是不悅。會曲赦京城,敕特標誨名,杖之一百,流嶺南。崇由是憂懼,數請避相位,薦廣州都督宋璟自代。

十二月,上將幸東都,以璟為刑部尚書、西京留守,令馳驛詣闕,遣內侍、將軍楊思勖迎之。璟風度凝遠,人莫測其際,在塗竟不與思勖交言。思勖素貴幸,歸,訴於上,上嗟嘆良久,益重璟。

丙辰,上幸驪山溫湯;乙丑,還宮。

閏月,己亥,姚崇罷為開府儀同三司,源乾曜罷為京兆尹、西京留守,以刑部尚書宋璟守吏部尚書兼黃門監,紫微侍郎蘇頲同平章事。

璟為相,務在擇人,隨材授任,使百官各稱其積;刑賞無私,敢犯顏正諫。上甚敬憚之,雖不合意,亦曲從之。

突厥默啜自則天世為中國患,朝廷旰食,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靈荃得其首,自謂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競生心徼倖,痛抑其賞,逾年始授郎將;靈荃慟哭而死。

璟與蘇頲相得甚厚,頲遇事多讓於璟,頲每論事則頲為之助。璟嘗謂人曰:"吾與蘇氏父子皆同居相府,僕射寬厚,誠為國器,然獻可替否,吏事精敏,則黃門過其父矣。"

姚、宋相繼為相,崇善應變成務,璟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協心輔佐,使賦役寬平,刑罰清省,百姓富遮。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進見,上輒為之起,去則臨軒送之。及李林甫為相,雖寵任過於姚、宋,然禮遇殊卑薄矣。紫微舍人高仲舒博通典籍,齊澣練習時務,姚、宋每坐二人以質所疑,既而嘆曰:"欲知古,問高群,欲知今,問齊君,可以無缺政矣。"

辛丑,罷十道按察使。

舊制,六品以下官皆委尚書省奏擬。是歲,始制員外郎、御史、起居、遺、補不擬。

開元五年丁巳,公元七一七年

春,正月,癸卯,太廟四室壞,上素服避正殿。時上將幸東都,以問宋璟、蘇頲,對曰:"陛下三年之制未終,遽爾行幸,恐未契天心,災異為戒;願且停車駕。"又問姚崇,對曰:"太廟屋材,皆苻堅時物,歲久朽腐而壞,適與行期相會,何足異也!且王者以四海為家,陛下以關中不稔幸東都,百司供擬已備,不可失信;但應遷神主於太極殿,更修太廟,如期自行耳。"上大喜,從之,賜崇絹二百匹。己酉,上行享禮於太極殿,命姚崇五日一朝,仍入閣供奉,恩禮更厚,有大政輒訪焉。右散騎常侍褚無量上言:"隋文帝富有天下,遷都之日,豈取苻氏舊材以立太廟乎?此特諛臣之言耳。願陛下克謹天戒,訥忠諫,遠諂諛。"上弗聽。

辛亥,行幸東都。達崤谷,道隘不治;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頓使官,宋璟諫曰:"陛下方事巡幸,今以此罪二臣,臣恐將來民受其弊。"上遽命釋之。璟曰:"陛下罪之,以臣言而免之,是臣代陛下受德也;請令待罪朝堂而後赦之。"上從之。

二月,甲戌,至東都,赦天下。

奚、契丹既內附,貝州刺史宋慶禮建議,請復營州。三月,庚戌,制復置營州都督於柳城,兼平盧軍使,管內州縣鎮戍皆如其舊;以太子詹事姜師度為營田、支度使,與慶禮等築之,三旬而畢。慶禮清勤嚴肅,開屯田八十餘所,招安流散,數年之間,倉廩充實,市邑浸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