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五十八 起重光赤奮若七月,盡玄黓攝提格,凡一年有奇



丙午,加朱克融、王庭湊檢校工部尚書。上聞其解深州之圍,故褒之,然庭湊之兵實猶在深州城下。韓愈既行,眾皆危之。詔愈至境更觀事勢,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義。"遂往,至鎮,庭湊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館,甲士羅於庭。庭湊言曰:"所以紛紛者,乃此曹所為,非庭湊心。"愈厲聲曰:"天子以尚書有將師材,故賜之節鉞,不知尚書乃不能與健兒語邪!"甲士前曰:"先太師為國擊走朱滔,血衣猶在,此軍何負朝廷,乃以為賊乎!"愈曰:"汝曹尚能記先太師則善矣。夫逆順之為禍福豈遠邪!自祿山、思明以來,至元濟、師道,其子孫有今尚存仕宦者乎!田令公以魏博歸朝廷,子孫雖在孩提,皆為美官;王承元以此軍歸朝廷,弱冠為節度使;劉悟、李祐,今皆為節度使;汝曹亦聞之乎!"庭湊恐眾心動,麾之使出,謂愈曰:"侍郎來,欲使庭湊何為?"愈曰:"神策六軍之六如牛元翼者不少,但朝廷顧大體,不可棄之耳!尚書何為圍之不置。"庭湊曰:"即當出之。因與愈宴,禮而歸之。未幾,牛元翼將十騎突圍出,深州大將藏平等舉城降,庭湊責其久堅守,殺平等將吏百八十餘人。

戊申,裴度至長安,見上,謝討賊無功。先是,上詔劉悟送劉承偕詣京師,悟托以軍情,不時奉詔。上問度:"宜如何處置?"度對曰:"承偕在昭義,驕縱不法,臣盡知之,悟在行營與臣書,具論其事。時有中使趙弘亮在臣軍中,持悟書去,雲'欲自奏之',不知嘗奏不?"上曰:"朕殊不知也,且悟大臣,何不自奏!"對曰:"悟武臣,不知事體。然今事狀藉藉如此,臣等面論,陛下猶不能決,況悟當日單辭,豈能動聖聽哉!"上曰:"前事勿論,直言此時如何處置?"對曰:"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應下半紙詔書,具陳承偕驕縱之罪,令悟集將士斬之,則藩鎮之臣。孰不思為陛下效死!非獨悟也。"上俯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為養子,今茲囚縶,太后尚未知之,況殺之乎;卿更思其次。"度乃與王播等奏請"流承偕於遠州,必得出。"上從之。後月餘,悟乃釋承偕。

李光顏所將兵聞當留滄景,皆大呼西走,光顏不能制,因驚懼成疾。己酉,上表固辭橫海節,乞歸許州。許之。

壬子,以裴度為淮南節度使,餘如故。

加劉悟檢校司徒,餘如故。自是悟浸驕,欲效河北三鎮,招聚不逞,章表多不遜。

裴度之討幽、鎮也,回鶻請以兵從。朝議以為不可,遣中使止之。回鶻遣其臣李義節將三千人已至豐州北,卻之,不從。詔發繒帛七萬匹以賜之,甲寅,始還。

王智興遣輕兵二千襲濠州。丙辰,刺史侯弘度棄城奔壽州。

言事者皆謂裴度不宜出外,上亦自重之。戊午,制留度輔政,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播同平章事,代度鎮淮南,仍兼諸道鹽鐵轉運使。

李寰帥其眾三千出博野,王庭湊遣兵追之。寰與戰,殺三百餘人,庭湊兵乃還,餘眾二千猶固守博野。

朝廷以新罷兵,力不能討徐州,己未,以王智興為武寧節度使。

復以德棣節度使李全略為橫海節度使。夏,四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甲戌,以傅良弼、李寰為神策都知兵馬使。

戶部侍郎、判度支張平叔上言:"官自糶鹽,可以獲利一倍。"又請"令所由將鹽就村糶易。"又乞"令宰相領鹽鐵使。"又請"以糶鹽多少為刺史、縣令殿最。"又乞"檢責所在實戶,據口團保,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價。"又"行此策後,富商大賈或行財賄,邀截喧訴,其為首者所在杖殺,連狀人皆杖脊。"詔百官議其可否。兵部侍郎韓愈上言,以為:"城郭之外,少有見錢糴鹽,多用雜物貿易。鹽商則無物不取,或賒貸徐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今令人吏坐鋪自糶,非得見錢,必不敢受。如此,貧者無從得鹽,自然坐失常課,如何更有倍利!又若令人吏將鹽家至戶到而糶之,必索百姓供應,騷擾極多。又,刺史、縣令職在分憂,豈可惟以鹽利多少為之升黜,不復考其理行!又,貧家食鹽至少,或有淡食動經旬月,若據口給鹽,依時征價,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此尤不可之大者也。"中書舍人韋處厚議,以為:"宰相處論道之地,雜以鹺務,實非所宜。竇參、皇甫鎛皆以錢穀為相,名利難兼,卒蹈禍敗。又欲以重法禁人喧訴,夫強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得矣。"事遂寢。平叔又奏征遠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征當州貞元二年逃戶所欠錢四千餘緡,當州今歲旱災,田損什九。陛下奈何於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負!"詔悉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