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洪:北大踹了我一腳

大學5年沒有一個女孩子愛上自己

俞敏洪不止一次提到北大,這個令他百感交集的傷心地。

現在的北大依然冰清如初,在他的夢痕里無法剝落。樹影婆娑的北大校道,愛情、學業、事業在激情地向前奔流,卻似乎全與他無關。

“我是全班惟一從農村來的學生,開始不會講國語,結果從a班調到較差的c班。進大學以前沒有讀過真正的書,大三的一場肺結核使我休學一年,結果練就了現在這副瘦削的土魔鬼身材。”俞敏洪一打開話匣便不勝唏噓。

在多數人眼裡,俞敏洪屬於沉默寡言被別人冷落的後進生,別人津津樂道的愛情對他來說卻完全真空。“北大5年,沒有一個女孩子愛我。”他說。因此,孤獨、耐心、堅韌……所有磨練人的品性他都一一具備了。他說對愛情的饑渴使他“見到任何一個女孩都想撲上去”。顯然是誇張之說,但依然貼切地描述了他那時的心境。

俞敏洪回憶,他的第一次愛情邂逅是在1986年3月26日晚上9點,那時他的身份是北大一名英語教師。這第一份忠貞的愛情在歷經波折後一直延續至今天。採訪當中,他說他剛剛收到老婆的簡訊,並一五一十地念出來:“老公,我好想你啊。”說這句話的神情竟然比他之前那句“去年已經有80萬學生”還要振奮。

由於在外做培訓惹怒了學校,當時北大給了他個處分。他覺得呆下去沒有意思,只好選擇了離開。那時是在1991年底,他即將邁向而立之年,走出北大成了人生的分水嶺。

“北大踹了我一腳。當時我充滿了怨恨,現在充滿了感激。”俞敏洪說,“如果一直混下去,現在可能是北大英語系的一個副教授。”

這些幸運和不幸,都在北大降臨於他。他注定是大器晚成的人:聯考三年,遲到的愛情,病魘的耽誤,拖沓三年半出國未果,還有學校的不公處分。北大成了一切的酸甜苦辣的吞吐地。

“我是惟一他們不會想到我會搞出這個學校的人。”俞敏洪坦然地說,“任何一個人辦了新東方都情有可原,但我就不能原諒。因為我在同學眼裡是最沒出息的人。真是這樣,你可以去問他們。所以我用事實告訴那些在國外的大學同學,我的成功給他們帶來了信心,結果他們就回來了。”現在他自詡他像“一隻土鱉帶著一群海龜在奮鬥。”

俞敏洪的高三補習班同學、現在北京新東方校長周成剛調侃地說,“苦苦奮鬥了20幾年,想不到竟要受他制裁!”

北大這個令他愛恨交加的地方成就了他和他的新東方。俞敏洪表示他仔細思考過自己的一輩子,沒有像別的同學盯著名次和榮譽,他的眼光跳過了這個境界。

難以承受之重

後悔把新東方做得那么大

回首過去的十幾年創業,俞敏洪表示首先想到的是後悔把新東方做這么大。他說當初可以在北京做成年收入一兩百萬的精品機構,把精華人物都集中到那裡,有限制地發展。小範圍內也能實現理想,無論轉型還是放棄,也比較容易。

“我給自己做了一個籠子,無法往外鑽,否則籠子一收緊,我就被吊死了。”他無不自嘲地表示。

“當時野心太大了,現在留給我的是難以承受之重。當你發現自己給自己制定一個難以承受之重的目標後,煎熬和痛苦便呼嘯而至。”他猛喝了一口茶,繼續用尖銳的方式剖析自己,“新東方是一條不歸路,讓我不得不走下去。”

“做得特別累的時候,我很想關掉新東方,都沒有做到,因為我發現要為4000員工負責,為股東負責,為自己負責。我有時候想,假如新東方沒有了,人家會把新東方和我收到全國所有的mba案例中,那時我還是會出名,但那是負面教材了。”他無奈地笑笑。

又是自嘲。很難想像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還要把自己推到這樣的境界。難道這也是一種成功的哲學么?

談話中俞敏洪幾次用了“後悔”這個詞,不知道是故作姿態還是肺腑之言。不過他的眼神告訴人,他是認真的,一如他在深圳的演講中所言,他的財富不在銀行賬戶上而是在他腦袋裡。他很想表白,他真的可以不在乎那些東西,而在乎另一些別人無法理喻的東西。

那些東西是什麼?

“我真心希望在新東方一點股份都沒有,不管賣掉還是送別人都可以,這樣我可以安心離開新東方。”他回答得異常平靜,“我可以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比如寫書,駕車遊走世界,或者到貧困山區教書。”

他若有所思地補充:“很想到西北買一片荒地,變成綠洲。因為我對土地有著無比的親近。”

難道俞敏洪想解甲歸田,在事業的巔峰戛然而止落得美名?

他不置可否。他只是說他在漸漸剝離新東方,而且已經部分實現了他的理想。他表示已經走訪了40多個城市,講學、旅遊、看歷史,寫了10萬字的日記

一個有著人文主義情懷的商人

新東方要做長久,需要一些人文情懷的滋潤

俞敏洪在講座中

在成功的光環背後,俞敏洪似乎沒有變化,從臉到手都瘦得非常一致,與想像中的財大氣粗的新東方掌門人身份實在不相稱。t恤、休閒褲和白得刺眼的運動鞋是他的招牌裝束,他甚至穿著一雙白色運動鞋就披掛上陣了。他說以前的更差,那是回力鞋。

今年新東方完成了幾個大項目:國際融資、國際化投資機構改造,還有全國大部分地方布點布局。但俞敏洪說,“新東方還沒有成功”。成功的定義是什麼?他認為,“有歷史定論的東西才叫成功。商人無所謂成功與否,因為商海永遠是驚濤駭浪險象環生,把自己定義在商海中就沒有成功出頭日。假如寫一本書,受到歷史定論,千百年都有人捧讀,那是成功。像陳忠實的《白鹿原》、馮鞏的小品,就是成功。新東方現在還沒有這種永恆的東西。”在俞敏洪看來,成功必須與永恆有著默契的對應。

“我是有點學者氣的商人。因為我寫的文章是別的商人寫不出來的。”俞敏洪稱。他表示,那些遊歷的日記、感受其實可以給員工們帶來底氣。新東方要做長久,需要一些人文情懷的滋潤。

但是,當越來越多人覺得他更像一個商人的時候,他辯駁道:“這個是要求嘛!你沒有創業的敏銳視角沒有創業的競爭意識沒有戰略發展思路,新東方是活不下去的!不過,商人和老師的角色可以齊頭並進,不必割裂。”

直到現在,新東方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稱俞敏洪為老師,沒有人喊他老闆。下屬的投其所好也是他對自己的一種澄清。“凡是不符合我價值觀的的錢我都不賺”——這份矜持和清高學者氣也使他在商海中失利過,他說他為此困惑了很久。

原深圳新東方的老師閻震說:“現在終於理解老俞了。如果他仍然站在學術的潮尖上,新東方就沒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