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樂”的使者


飲茶,在滿足生理需求的同時,又能給人以各種各樣的精神享受,這種享受就是“趣”。

唐代溫庭筠《採茶錄》云:“李約,汧公子也。一生不近粉黛,性辨茶。“俞蛟《潮嘉風月.麗品》記:石姑、小娜是六篷船上二個名妓,”毗陵(常州)陳雲羈旅梅州,每月夜,即招兩人煮工夫茶,細啜清談,至曉不及亂。”掏腰包宿娼,卻終夜品茶,有人問其原因,回答是:她倆好比“名花綴於樹枝,迎風浥露,神致飛越,若折而嗅之,生氣寂然,有何意趣?”蘇東坡曾說“從來佳名(草頭名)似佳人”,但像李陳兩位的作為,已經是“佳名(草頭名)勝佳人”了。這是奇特的意趣。

《舊唐書.陸贄傳》:“刺史張鎰有時名......遺贄錢百萬,贄不納,唯受新茶一串。”陸贄是一位正氣凜然、冷若冰霜的高官,他肯接受饋贈的茶葉,可見自古以來,“受茶”於品行無虧,這略近我們所說的“清茶一杯”的本意。是為“清趣”。

歐陽修《嘗新茶呈聖俞》詩有句云:“泉甘器潔天色好,坐中揀擇客亦嘉。新香嫩色如始造,不似來遠從天涯。”新茶、泉甘、器潔,是器物美;座中有嘉客,是人事美;天色好,是環境美。此即“三點”,反之,即是《名(草頭名)溪漁隱叢話》所說的“三不點”。

明人對品茶環境的要求更嚴格。如《(山+介)茶箋》中提出了“十三宜”,即:一無事,二佳客,三獨坐,四吟詩,五揮翰,六徜徉,七睡起,八酒酲,九清供,十精舍,十一會心,十二賞鑒,十三文僮。此外還有包括不如法、惡具、主客不韻、冠裳苛禮、葷餚雜陳、忙冗、壁間案頭多惡趣等“七禁忌”。

不管是簡還是繁,上述的各種規定都說明了,歷代士大夫皆視品茶為風致高雅之事,須有幽雅的品茶環境。這可稱為“雅趣”。

飲工夫茶亦要求有“窗明几淨”、“小院焚香”一類的氛圍,但它又不拘泥於精緻的環境。農院中、工棚內;螢屏側,宴會間,泉石林亭,集市商店,工余酒後,假日良宵......到處都有提壺擎杯、長斟短灑的人群。甚至在從前潮郡民間的游神過程中,身處鞭炮轟鳴、鼓樂喧闐、萬頭攢動的場合,邊走邊吹拉彈唱的遊行隊伍,亦不忘抽暇飲上幾杯由隨隊進退的專職人員所烹製的工夫茶。潮州市博物館收藏的製作精巧的金漆木雕“茶挑”,就是印證當年這種奇特情景的實物見證。品茶,確已成為潮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

明.屠隆《考盤餘事》謂“茶之為飲,最宜精形修德之人。”“使佳名(草頭名)而飲非其人,猶汲泉以灌蒿萊,罪莫大焉。有其人而未識其趣,一吸面盡,不暇辨味,俗莫甚焉。”工夫茶當然是佳名(草頭名),在潮汕卻幾乎無人不飲它,屠隆有見及此的話,不知他將生髮出什麼樣的感慨。

工夫茶即是可登大雅之堂的飲茶藝術,又是跳出了狹隘的文人圈、紮根於大眾沃壤的民俗。雅中有俗,俗中有雅,雅俗共賞,大雅而大俗,這正是它的魅力與生命力之所在。人們從它身上即可尋求理趣,更可得到愉悅與怡樂。“一好皇帝個阿爸,二好燒茶嘴邊哈......”從這種質樸得有點粗魯的民諺所映射出來的,正是一種為潮人所認可的“茶中有樂,樂在茶中”的觀念。

如果說,“和與敬”是工夫茶的總體精神的話,那末,“精”字,就是工夫茶的本色,而“樂”字,便是工夫茶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