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與洋酒

據說抗戰時期,陪都重慶一家大餐館開張,在報上登了一則懸賞下聯的征聯啟事。上聯啟事裡沒有講明,只說掛在餐館門口,請應對者自己去看。這個啟事,頗引起了一些人的興趣。但這些人來到餐館門口,卻怎么也找不到上聯。問餐館老闆,老闆則一口咬定上聯已經掛出來了。有人找來了有才子之稱的郭沫若。郭一到門口,就指著右邊櫥窗里一瓶法國三星牌白蘭地酒,對眾人說:“上聯就是三星白蘭地”。緊接著脫口念出一道川菜名:“五月黃梅天”。天衣無縫對上了下聯。

我想,那些找不到上聯的人,恐怕還不僅僅是才思不如郭沫若。當時,洋酒在中國雖不能說是風毛麟角,但也確實是稀罕之物。很少見過外國酒的人,怎么能夠把這瓶酒與上聯聯繫起來呢?郭沫若當然不一樣,在海外留學多年,不會不知道這種國外有名的酒。也許還喝過不少瓶三星白蘭地。

在洋酒大量進入中國市場的今天,不少人都知道軒尼詩、人頭馬、馬爹利、路易十三。再也不會有人把洋酒看成稀奇的東西。交際場合,特別是大城市和沿海開放地區,喝洋酒已經成為了一種時尚。

去年春天到香港,一位法國酒經銷商讓·別克先生,向我談到他對法國酒在中國銷售的看法,說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銷售量越來越大,憂的是中國人的那種喝法,簡直是對法國酒的糟踏。聽到這樣的話,我不禁火冒三丈。中國花去那么多用資源和血汗換來的外匯,進口洋酒。讓洋酒製造商和讓·別克之流,賺走了中國人大把的錢。這個混蛋讓·別克,不但不感激,反而說中國人糟踏洋酒,簡直比當年八國聯軍還要壞!但過後冷靜下來,細細一想,讓·別克講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外國人喝酒,和中國人不一樣。不同的場合,喝不同的酒,不同的喝法。吃飯之前,要喝一小杯帶酸味的開胃酒,以引起大吃大喝的胃口。吃飯時喝的,是佐餐酒。佐餐酒還有吃白肉(雞肉海鮮等)喝白酒,吃紅肉(牛排烤肉之類)喝紅酒的講究。開胃酒和佐餐酒,都是酒精度數不高的果酒。像葡萄酒、杜松子酒、朗姆酒(用甘蔗糖蜜釀製)等等。高度酒威士忌和白蘭地,是飯後或不吃飯時喝的。喝威士忌白蘭地,不用下酒的東西,只喝酒。

威士忌是用穀物釀造的烈性酒,在西方很盛行。甚至有金錢、美女、威士忌,是征服世界三大法寶的說法。但中國喜歡這種“法寶”的人不多。箇中原因,很可能是望文生義。連西方威士都忌怕的酒,中國人不能不提防著點。可見外國名詞中文譯音的用字選擇,頗為重要。

威士忌要加冰塊和蘇打水喝,這樣喝起來才不會那么烈,口感比較平和。蘇打使酒產生出大量二氧化碳氣體,喝下去,冰涼的酒氣從鼻腔里衝出來。與喝飽了冰鎮啤酒後打嗝的感覺有些近似。但嗝出的氣體,比啤酒嗝香得多,特別舒服。

白蘭地的中文譯名,一聽就逗人喜愛。中國人喝洋酒大都是白蘭地,恐怕與名字有很大的關係。白蘭地是一種特製的葡萄酒。把釀造出來的葡萄酒液,再蒸餾兩次,使酒精含量達到百分之四十左右,儲存在橡木桶里,過一段時間,就成了白蘭地。儲存的時間越長,價值越高。據說夠得上XO等級的,要儲存十五年。售價上萬元一瓶的路易十三,儲存時間在五十年以上。

白蘭地與威士忌的喝法相反。喝時不但不能加冰,還要微微加溫。很多人把白蘭地加冰喝,是錯誤地借用了威士忌的喝法。喝白蘭地,要用一種特殊規格的高腳玻璃杯。每次倒到杯里的酒,只能有一盎司左右。簡便的檢驗辦法,是把盛了酒的高腳杯傾倒,酒齊杯子下口而不溢出為恰好。用左手中指和無名指,夾住酒杯高腳,雙手緊捧酒杯,慢慢來回晃動。利用手掌的溫度,把酒均勻加熱。酒溫達到人的體表溫度時,酒香四溢。把鼻尖靠近杯口,濃烈的酒香直沁心睥。然後,淺淺喝上約零點三盎司左右的一口。千萬不要急於下咽,把酒含在嘴裡,讓舌頭與口腔充分感受酒的味道。同時,把口腔里的空氣,向鼻腔里擠壓。鼻子從口腔里感受來的酒香,比從杯子裡聞到的氣味,更香更醇更濃。最後,才把酒徐徐下咽。

喝白蘭地的樂趣,主要是欣賞酒的顏色,聞酒的香氣,品酒的味道。而不在於追求酒精刺激的興奮。和喝高度白酒,宗旨不一樣。吃飯時喝白蘭地,菜味與酒味混雜,很難領略到白蘭地的微妙。正像有些音量不高,但音色特別優美豐富的樂器,只適宜獨奏。如果與其它樂器合奏,它美妙的音色就會被其它樂器的聲響掩蓋一樣。

至於那種一口一大杯,甚至抓著酒瓶往嘴裡倒的喝法,嘴巴僅僅起了通道的作用。幾百上千元一瓶的白蘭地,與兩三元一斤的劣質白酒,在嘴裡流淌的感覺,恐怕不會有太大的差別。至於要大醉一場,那弄點酒精注射靜脈,也完全可以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