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童年》讀後感

當我將《再見童年》從頭至尾讀過幾遍之後,我感到自己仿佛從一座歲月的畫廊走過,蜿蜒的走廊兩側排列開一幅幅關於記憶的圖畫,我像是一位時光的參觀者,手中的文字就是我的入場券,與過往時空中一段段回憶彼此凝視,做著將平仄、韻腳、對仗還原為一種生活的努力,這時,我才感覺到靈魂在這些文字的縫隙之間慢慢舒展開來,周遭的喧譁和浮躁變得安靜,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注入身體,即使時空相隔,文字承載的情感仍然可以用詩的方式傳達到我的心靈,告訴我那些遠去的記憶並不陌生,在我們的語言裡,在我們筆下的文字里,它依然嶄新如初,它可以被我們召喚回心中,成為手心裡可以牢牢握緊的憑證,在黑夜中,照亮我們和所有那些拒絕遺忘的人們。

詩,與其說是中國文化最高成就的代表,不如說,詩就是我們的生活本身,古人說“詩言志”,還說“不學詩無以言”,這種將語言進一步提純的工作,正是祖先將生活建設其上的開始。人類天生擁有一種表達的本能,表達對周圍人和事物的情感和認知,這種本能伴隨人類步步前行,在一個語言成熟,且文字被創造出來的世界裡,這種本能得到進一步的開發,詩,就是人類精神領域的邊界,而那些被稱為“詩人”的人,卻無一不在做著穿越邊界的衝刺,隨著每一次成功的突破,人類的精神世界得到擴展,站在新的領域,期待著下一次的穿越。於是我們就看到詩,從千年前的語境中一路走來,從《詩經》、《楚辭》,樂府、古體、近體、律詩、絕句,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從兩漢、魏晉、南北朝、唐詩,從宋詞開始的嬗變,到元曲……詩的外延將所有表達的願望收入其中,匯聚成為一條生生不息的河流,每一件作品,都是這條河流中的一滴,裹挾著時間如斯而去,被生活吸收的部分,就滲入語言的土壤,組成我們母語的骨骼和血肉;而那些被主流話語拒絕的文字,則重新回到洪流中去,朝向人類精神的大海一去不返。

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改變,有些則永遠不變。即使在一個“口語詩”、“梨花體”大行其道的語境下,也絲毫不影響,那些飽經風霜的文體,完成其奧德賽式的回歸。這是漢語賦予我們每個人的權利,只是,這種權利同時意味著一種責任,作為一名觀察者,作為一名寫作者,作為一名記錄者,尤其在漢語的歷史上,這種責任對於一個寫作者而言有時過於沉重,於是就看到他們在面對墨與紙時轉身的背影和無聲地出走。但是,這並非全部的選擇,依然還有人選擇了靈魂的冒險,用激盪的才情和文字與大地簽訂終身契約,在役使靈感集中筆尖的同時,背負起文化和道義的雙重責任,就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寫作者始終的宿命。

人類從伊甸園放逐,語言的諾亞方舟是否可以重返失落的精神家園?《再見童年》對這道西學問題給出了一個方塊字的回答。記憶,人類精神力量的源頭,在這片大地上,竟然成為了一種稀缺資源,通過壟斷記憶而壟斷權力,可以說是掌權者問鼎後的首要工作。因此,記憶,就成為了真相的同義詞。我們擁有多少記憶,或者說,我們能尋找回多少記憶,就成為了能否抵達自由的關鍵。但是,自由只有在暗啞無語的情況下,才越發光亮,在一個遍布陽光的環境下,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反光。自由對每個人的重要,卻不是人的唯一性質。心靈的豐富,就像六十億張各異的面孔和表情,讓每一種情感淋漓盡致地抒發,才是讓生命完整的唯一途徑。而在一個記憶缺席的現狀下,保持尊嚴,將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