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沉強壓住泛起來的一股氣,不知是酸的憐惜,是甜的回憶,還是苦的一點傷心。他想是應該去看看她的。
他們多久沒有見面談談了?陳沉從白白家回來,覺得昏昏沉沉,有說不出的甜蜜。他不能不去想:那個整潔的小家,頑皮漂亮的小男孩,本來都可以是他的,房裡寧靜和諧的氣氛他也久已盼望。白白過得很辛苦,實在需要一個男人去幫他,也去享受那個真正的家……他搖搖頭不許自己繼續想下去,他的小女朋友又年輕又溫柔,已經令所有生意上的夥伴們艷羨了。人總是不知足。他是個白手起家的人,一直明確地知道自己要什麼。
可是這個念頭似乎在腦子裡生了根,他開始不由自主地常常去找白白,在那個舒適的小窩裡享受一個老朋友的親切待遇。他每次帶了昂貴的禮物去看白白的小兒子,白白過意不去,有時也到他獨居的房間裡幫他收拾一下,一切都那么自然,他的房間漸漸有了新氣象,有了女性照料的溫暖痕跡,這是茶清從來不曾想到過的。相形之下茶清是這樣一個純潔而無知的小孩子,不知要候多久才會長大。他不禁要懷疑象自己這樣年紀和經歷的男人還是否能和她相互適應呢?
暑期結束前他約茶清到周莊去玩,想遠離白白殷勤的照顧,白白顯然還是喜歡他的,只要他有所表示。可他的女朋友是這個甜蜜的小姑娘,他現在需時時提醒自己。
周莊的水鄉小景已經是畫家和作家描繪得爛熟的題材,不再新鮮了。幸而不是周末,人不多。青色的河,綠色的田野,遠處蒼竹掩映下有成片青磚黑瓦的民居。水是有魔力的,茶清好不容易用許多謊話從爸爸那裡請出了假,此刻倚在石闌桿上覺得恍在夢中,浸透在水的濕氣里。怎么有水,就會有這樣柔情的氣氛了呢?
遠處有船隊發出驚心的噪音“突突”而來,再“突突”而去,打破了河上霧一樣迷濛的靜。陳沉卻覺得有一陣莫名的煩躁,不願意沉浸在這樣若有若無的柔情里。
他們早早回到了飯店,在陳沉的房間裡聊天看電視。窗外的天早黑了,空調安排的空氣還是抗拒不了無處不在的水汽,房間裡粗俗的紫紅地毯也因此有了點溫情的氣氛。茶清縮在沙發的角落裡,臉白得透明,神思又象是飛到了陳沉所不了解的世界,她的愛有一半沉沒在自己的心裡,只需要一個對象,甚至不一定得是陳沉。這個念頭忽然使他不能忍受,火一樣的不安燒著他想去打破她的冥想,給她打上自己的標記。
他伸出手臂猛地將她拉進懷裡。
陳沉強項頑固地吻進去,茶清覺得力被一絲絲抽走,如此溫暖的接觸來自一個純粹的男性。她無法理解的男性緊緊捉住她的身體,要求她還不懂得的東西。她的靈魂卻半帶焦灼半帶迷惑地浮在上面,覺出那份狂暴是自私得可怕的。她敏感地認識這個吻絕不同於以往小心翼翼的接觸,他要什麼呢,她迷糊了。灼熱的昏迷一陣陣燙過她的皮膚,留下紅紅的痕跡。有酥軟豐實的浪襲得她要倒下。
她幽深寧靜,長久在溫暖霧中生活的少女的心卻起來反抗了,花的心緊閉著生在半明半暗的谷地,為可驚的襲擊與身體的放浪羞得縮成一團,抗拒如此陌生的氣息。這冰冷僵硬的一點固守在那裡,反對洋溢的熱與肉慾的親近,終於使她突然死命地掙脫開來,不勝驚駭地看到如此之近的男性的臉,毛孔粗大,眉毛黑得要冒出火來,不悅與陰沉的脅迫燒在眼睛裡,那青色的胡茬剛才曾在她臉上激起酥癢的電流,現在也顯得又髒又醜。
她臉上忽然碎掉的鎮靜與溫順的忍受消掉了陳沉眼前溫熱的薄霧,少女的臉上滿是恐懼。他輕笑起來:“小孩,你不想長大么?”茶清覺得寒戰掠過,一心一意想回到自己清明冷靜的書房。成長是這樣的嗎?她一直以為她是聰明與理智的成年人了。可是。
陳沉將她送回房間。鏡子裡她的臉褪掉了紅暈,變得空白無一物。她咬著唇,長久想像的欲望之吻就這樣發生,有電,有閃光,可是沒有她想像中絢麗飛升的靈魂的尋覓。純情的少女的夢在唇上碎了,她沒有覺得汁液豐滿的女性生長起來,書里安全有節制的激情變得近而可怕,她畏縮匍伏,鏡子裡只剩了一個空白清麗的殼。
※本文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