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異常冷靜。我沒流淚。我在冷靜地想,假如二哥拿出成績通知單,娘可能做出另一種選擇。
我捧著二哥的成績通知單,靜靜地坐著,低著頭。就像那年一樣,我想說些什麼,卻在心裡,是無聲的。
夜裡,我和大哥談得很晚才上床睡覺。我睡不著,心裡有種牽掛,總擱不下。我起了床,沿著二哥的新屋走了幾圈。我坐在他屋前的石頭上,有點涼。天上沒有月亮,星星像雪花似的,布滿了。我的眼光像無力的噴泉,不能遠射。我真希望有一輪月亮在天,供我望,我可以邀他,我的二哥。
一年多沒見二哥了,那次分別,真像一顆釘子,將我訂在故鄉的柱子上 ,成了一張底片。今夜,我期待相遇,心情卻像那次相別。
“二哥,真要走嗎?”
二哥點點頭,說:“兩位老人都老了,家裡也沒有什麼牽掛了。”前天才把娘安葬完。十幾年來,娘和父親多病,二哥一直守在兩老身邊,從未提外出打工的事。
“你也快五十了,外邊的活重,怕吃不消。”
“唉,不去不行吶,修屋欠了一屁股債,哪年才能還清,總不能進了棺材還拖累崽女。再說,二崽在讀大學,正要錢呢。”
“別太累了,撐不住了就回來。還有我呢,能幫點。”
“做工的人都累慣了,沒事的。”二哥慘然一笑。
已是深秋了,霜風凍骨,挾著雪的寒氣。二哥在田中的泥路上,向外面走去,右肩上,一前一後馱著兩個袋子,躬著乾瘦的背。褲子有些單薄,風鼓進褲筒,往一側飄。身後,跟著妻子、大女兒和滿崽,都縮著脖子,想避開冷風。幾個零亂的背影,被風越吹越遠。
我打了一個寒顫,心想:如果當年換一種選擇,那背影,是我的。
2006、10、23 長沙 同升湖
※本文作者:影子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