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長江

生長於長江邊的我從來不覺得她有多偉大。除了教科書中的中國第一大河,世界第三大河的頭銜外,我不知道她有什麼過人之處;看著那泛黃的混沌江水說她哺育了我,甚至哺育了中華民族心裡還多少有些質疑。但是“再說長江”喚醒了我,跟隨它的攝像機我沿著長江漫漫六千公里路走來才知自命生長在長江邊的我是多么微小!何謂滄海一粟也許就如我這般吧。

發源於雪域高原的一滴水能最終走出一條承載著中華文華,蘊藏著中華財富,飽含著中華深情的滔滔江水,這當中的艱難、磨礪、執著、無畏又何止是偉大所能概括的!從來人們就喜歡在山水之間做比較,孰美孰好。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似乎已成一種定律。然而看到從上游一路披荊斬棘,跋山涉水而來的長江才真正體會到山水合一的壯美與力量。夾於兩座高聳山巒間的一彎細流,雖然孱弱卻有著逼人的堅韌,讓看到她的人都無法忽略她的存在。能在這樣的山水環繞中感受“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遊歷實在是一種大自然的恩惠。山因為水而增添幾分婉轉多姿,水因為山而跳躍出更加有力的音符。在這樣的山水互相映襯、陪伴、扶持下,長江走出了高原峽谷迎來了豁然開朗。經歷了風雨才能見彩虹,克服了險灘才能走上康莊大道。長江也適應著這樣的道理。來到魚米之鄉的中下游,長江多了些平靜與安寧,這兒的人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所有的城市都透著股沁人心脾的祥和。奔向大海的長江在最後的旅途中顯示出了她對終點的坦然與自信!

每每看著江水流向遠方的時候,不論是洶湧澎湃還是平和歡暢,這一刻眼中的流水似乎與時光重合,與其說那是河流的方向,不如說那是時空的隧道。也許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目光局限,一旦有機會看到全景我竟有時空相疊的感覺。長江之水天上來,不,她應該來自遙遠的年代,攜著歷史的風塵,呈現給當下的我們,而順著江流的方向我們看到的其實是不盡的未來。

任何大江都是文明的發源地,長江也不例外。然而水利與水患又好似孿生兒總是並肩前行。大江既孕育出文明往往也會在不經意中吞噬文明。縱覽世界文明史,幾乎每個文明都有和水患有關的傳說,在西方文明中大水只讓一條諾亞方舟倖存了下來,唯有中華文明出現了大禹般力挽狂瀾的人物。如今長江上既有建於戰國澤被後世的都江堰,也有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三峽,這些水利工程無不體現著中國人與水的奇妙關係。水,對於我們這樣一個從農耕文明發展而來的國度,既是甘霖,彌足珍貴;也似魔獸,留有隱憂。如何平衡就是我們智慧閃光的地方。修建於長江上的大壩、水庫就是人與水的對話,她們傳達的是人類變害為利的心愿,成就的則是後世子孫的福祉。仰仗著這些水利工程長江會提供給我們更多的實惠,到時我們所擁有的就不僅僅是天府之國、江漢平原、魚米之鄉,還會有更多的富庶繁華和欣欣向榮。

磅礴大氣的河流從不缺少高山大川的陪伴。在長江流經的地區我們驚訝於峨嵋的金頂佛光,武當的道家太極,黃山的亦幻亦真,廬山的中西交融。她們在展現旖旎風光的同時,也讓長江蕩漾於多種文化的氛圍之中。佛教、道教、鮮明的地域文化都在長江流域綻放,她們共存共榮,匯集成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所有奔向更為廣闊大海的江河都有著與生俱來的博大氣魄,足以支撐著她前進的腳步,足以呈現出多彩的文明。長江的沿岸有著眾多的文化遺產、歷史古蹟和民間絕技,如何將它們更好的保存、繼承乃至發揚是所有受惠於這條江的子民的責任。三峽工程所在地涉及的古蹟數量最為繁多,看著那些將在工程竣工後被覆蓋的古蹟由專家、學者、地方政府小心翼翼全景拆卸再重新安置的場景,我感動於他們對文化遺產的珍惜,感激於他們對古蹟原貌的尊重。然而古蹟於後人究竟意味著什麼?那些被拆過再重新組裝的古蹟雖然肉眼看來並無二樣,但若是用心再度審視總覺遺失了什麼。因為它不再是歲月留存的自然狀態?因為它被今人人為挪動過?可換種眼光,百年之後現在的遷移也順理成為它的生命歷程。其實從古至今又有哪個古蹟不曾烙下當世的印記呢?這么一想心中的失落頓時減輕不少。不論這些古蹟的命運如何變遷,重要的是他們的生存狀態可以隨著時光延續下去,包括那些正在消逝的傳統技藝,長江需要她們的點綴,這也是我們需要永久保存的記憶。世界上眾多的大河如尼羅河、亞馬遜河、多瑙河她們無不穿越眾多的國界,沿河兩岸的風采則隸屬不同的國家,而長江的所有卻可以完完整整的由一個名稱囊括,它就是中國,不能不說這也是一個民族和一條大江的緣分。

※本文作者:暮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