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高峰論壇演講稿:夢的顏色

寫罷書信,傾盡了對春明的情懷。我在百無聊賴中把目光投向窗外,窗外的世界一片黑暗。夜雁在黑幕里不時發出一陣陣悽厲的哀鳴,遠山的那片亂墳崗里磷光閃爍,山里人說那是死人靈魂出竅的鬼火,我禁不住毛骨悚然。一種不祥的感覺掠上心頭。

我實在無法忍受黑夜的煎熬,孑然一身的直向公社郵電所的那個郵筒奔去,迫不及待地把信寄向春明執教的那間鄉村國小。結果,春明還是沒能看到這封信,因為她再也沒有回到那裡。

過罷春節後的一個月,知青戰友們或蹲或坐的在知青點的禾場上吃著午飯。戰友們相互打趣嘻鬧著,或哼著《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梅花兒開》、《三套車》之類的“黃色歌曲”;或亂點鴛鴦譜的胡謅黃色笑話。當戰友們津津樂道地朗誦著她寫給我的信時,隔壁四斗大隊知青點的一位女知青吃驚地問道:

“你們不知道範春明早就死了么?”

我居然不以為然的仍舊笑著。

後來,帶隊的方和貴隊長告訴我:她真的死了。是春節前在大隊吃了棉油蛋炒飯導致的食物中毒,回到津市後又被醫院誤診為傷寒死的。

我幡然醒悟,原來那天穿著棉衣棉褲的她竟已是病魔纏身!我竟在大年三十棄她而去!我病倒了,整整一個月一病不起。

學友把春明留給我的遺物轉交給了我:那是高爾基的《少女與死神》和一幅她在年前國慶節的18歲生日照片。

我撫摸著已經縐巴巴的《少女與死神》詩箋,然後痛苦地擊打著自己的腦袋,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我為什要送給她《少女與死神》!”

書台上端放著春明的照片,這是一張放大了的四寸黑白照片:

春明穿著一件白底上印有黑線方格子的襯衣,胸前擁著一束潔白的月季花。她似是剪了頭髮,原來飄逸的長髮變成了照片上被束著的不長的辮子,給人一種活力和清新的感覺。她的丹鳳眼微睜,給人深情款款。她的薄薄而微啟的嘴唇,親吻著月季花的花蕊,讓人享受著甜蜜和溫馨。

我把照片翻過來,拿起筆,在照片背面填上一首詞:

“為君胸間月季,

痴迷。

花是女兒美,

天生一對秋水眼,

鵝眉更動人。

體巧若似百靈,

嬌柔。

風流傾九州,

離卻芳草難進酒,

狂夫相思愁。”

題罷詞,我有著一種發泄後的輕鬆。看著照片上的女孩,驀地想起了讀國中一年級時,在那個夏夜之夢裡與她的遭遇。六年過去了,春明卻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就是我的初戀,一個在黃色的青春夢幻里,生活告訴我:你還要再等等。

但是,因為這個黃色的夢幻,因為這個夢幻中那句“希望能在報刊上見到你的名字”的囑託,命運注定我從此為一個女人的期待而活著。​

...... ......

1993年的仲秋前夕,我孑然一身地來到了廣東xx,繼續踐行一個女人期待的夢想。

一到惠州,我便面臨著生存的危機。沒有錢可以裹腹,沒有文憑可以就業,沒有足以讓人眼前一亮的形象可以贏得青睞。我陷入了空前的狼狽與自卑。

我有時也莫名其妙地問自己:為什麼要來到xx?在這片舉目無親的土地上,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麼?

我不屬於“孔雀東南飛”的那種類型,也不是天鵝。我帶著“旱鴨子”尚未脫胎換骨的原始本能,沒有選擇地把自己置身於大海,因此我嘗盡了“苦海無涯”的全部辛酸。

搭乘著“巨觀調控”的頭班車,來到因“泡沫經濟”而超常規發展的xx,目送著“房地產熱”帶給惠州的一切美好絕塵而去。我從來到海邊的第一天起,便與這座城市承載起“巨觀調控”的颶風帶來的所有苦難。伴著惆悵的迷茫,在“甜酸苦辣鹹”、唯獨沒有一絲甜意的“五味瓶”里,我浸泡了整整21年。

也許是山重水複,也許是陰差陽錯,我原本旱鴨子,卻自視天鵝地來到了水深莫測的沿海xx。也許是天意,也許是無奈,我居然蟄伏於才子佳人云集的惠州,以文化人的身份丟人現眼若干年!我在以非官方的御用之筆養家活口的同時,完成了《開放的南國》、《又見艷陽天》、《永遠的紅燭》和《羅浮醫話》、《紀實xx》等多部著作。數百萬字的作品,使這個原本於我不屑、且雲集著才子佳人的城市有了我賴以苟延殘喘的一席之地。

從一個市級作家到省級作家,再到國家級的報告文學作家,我在玩世不恭和委曲求全中完成了叛逆,在叛逆中,我踐行了一個女人對我的期待。

“希望能在報刊上見到你的名字”,短短的十三個字,熬白了我滿頭的華發,那個早已遠去的魂靈當可告慰。

我曾經在傳說無數的惠州西湖,默然地佇立在蘇東坡的墓前,撫摸著王xx那早已冰涼的石碑,我懂得了愛情的真正要義。面對著千年沉睡的情侶,解讀他們顛沛流離的人生,品味他們千古不死的情愛,再回首去品一品那“比友情多、比愛情少”的滋味。我把自己情愛的真空賜予一個原本無愛的靈魂。我掬起一捧湛藍的海水,品嘗到了海水真的又苦又鹹。我把海水祭灑在蘇公的墓前,讓苦難成為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