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趟行駛在市區的公車，車上基本沒有人少的時候。我面前是一堵隨車搖晃的人牆，以致我連對面的窗戶都無法看見。
“請您將座位讓給老、弱、病、殘、孕……”車上的廣播千篇一律地念叨，我心中稍稍抽動了一下。
我討厭在擁擠的公車上遇到有老人上車。坐車最煎熬的時刻，莫過於那白髮蒼蒼，一步三抖的老頭兒老太太，緩緩穿過座無虛席的車廂，站在我身邊的時候。
那時，仿佛有無數雙手，緊掐住我的心；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注視著我，等待我做出決定。我望著窗外，眼中早無風景，心中忐忑不安，只期盼哪位好心人站出來“解救”我。
“老年卡！”打卡機的一聲驚呼，把我從回憶中揪了出來，不可逆轉地把我再次擺在了那道選擇題前。我看看周圍，沒有一個空位，坐著的乘客無不是專心擺弄著手機，我不禁哀嘆。
我抬眼一瞥，一位老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向這邊。
心中的亂流，猛烈地交錯成一團，我不由自主地雙腿發抖，雙手一會兒放腿上，一會兒插兜里。心中有股力量，像從前每次一樣，不厭其煩地勸誡我站出來。
“請您將座位，讓給老……”廣播仿佛是不失時機地對我發起了攻擊。我猛然一震，差點兒就要站了起來。
那老太太離我僅一步之遙了。我不敢抬頭看她的目光，卻鬼使神差地想像，她一定正企盼著能有人體諒她疲弱的身體。我有些支持不住，無法招架了。
車一站一站地開過，那廣播一次又一次響起，第三次播出了“請您將座位，讓給……”
這是極為短暫的一刻，我的內心卻在這一剎那做出了選擇。
老太太最終還是安穩地坐在了座位上，車廂里依舊喧鬧擁擠，仿佛沒有發生什麼，只不過有個乘客穿過人群走向了下車的地方。
我站在後門口，被汗浸濕的手緊握著扶手。又是一站，門乾脆地打開，遲疑了一下，又重重地關上。我看著窗外，苦笑了一下，轉身鑽進了另一頭的人堆。那一刻，我那被緊緊揪住的心，終於舒服地展開了，比原來每一次都要輕鬆暢快。
的確，沒有人看見，沒有鮮花和表揚，但是我做了。仿佛是我寫的文章被別人點了個贊一樣，我也會給自己的良知點個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