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美學範疇或形態的“悲”與日常語言中的悲

作為美學範疇或形態的“悲”與日常語言中的悲,含義大有區別。日常語言中所說的悲劇,一般泛指各種悲慘的、悲哀、不幸的事件或人物。作為美學範疇的悲,它的本質不在於是一種悲慘的事實或嚴重的哀傷;恰好相反,一切悲慘或哀傷在這裡都必須可能化作積極的力量。悲劇在本質上,應該與崇高一樣,能夠使人感奮興起、提高精神,而引起美感喜悅。

一般來講,悲劇卻又多半是以正面人物的悲慘、不幸、死亡為其題材內容的。為什麼藝術中的這種悲慘、不幸、死亡,能引起人們的美感喜悅呢?

希臘悲刷中的優秀作品,是以人與命運的鬥爭構成它的審美實質的。所謂命運,實際上是沒有被了解和掌握的客觀規律的表現。希臘的命運悲劇反映了人們當時對客觀規律的無知、恐懼和不能控制,所以才有所謂哀憐與畏懼。但是,這些悲劇所以具有巨大的美學力量,恰恰不在於它們宣揚了命運的不可抗拒,叫人放棄抵抗、聽任安排,而在於它們描寫了人們為了自己的合理的生活,要去和命運作抗爭,要盡力去避免命運所預定的不幸和禍災。人在威力巨大的命運面前似乎是渺小的、軟弱的、無能為力的,其反抗和鬥爭似乎也是無用的和徒勞的,但正是這種反抗和鬥爭提示了人們為自己的生存爭發展而堅決奮鬥的合理性。儘管在這裡會產生畏懼和哀憐的感受,但就在這感受中更激起人們激動、敬佩、嚴肅、自豪等感受。人們在現實生活中本就是經過了與所謂命運的頑強搏鬥而取得生存和發展的。在這搏鬥中總要付出不幸、悲慘、死亡的沉重代價,來最後成為命運的主人、惡的征服者和客觀規律的掌握者。所以醜對美的壓倒或戰勝,在整個人類社會實踐中就永遠只是暫時的、局部的,並且儘管死暫時壓倒了生,而生卻在人心中永存不朽;儘管醜暫時壓倒了美,而美卻在人心中萬古長青。

悲劇藝術在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發展到了另一個高峰,並廣泛流行在各門藝術中。在資本主義時期,就是先進的資本主義的社會力量或內容也經常渲染著一種個人主義的特色,它們經常是通過個人的野心、貪慾、企圖、意願而出現或實現的。個性、心理因素比古代獲得了更為自由充分的發展。資產階級悲劇的得意主題是個人與環境的搏鬥、抗爭和個人的最終失敗。希臘的不可抗拒的“命運”,在這裡被變換為同樣不可壓抑的個人的某種“天性”或情慾,如奧賽羅的嫉妒、麥克佩斯的野心……這些擁有優秀品德或才能的人終於因這種似乎是注定了的個人性格中的致命缺陷而傾覆、死亡,這就是近代美學所講的“性格悲劇”。在這種“性格悲劇”里,比希臘悲劇更加鮮明地體現了現實生活中一定的社會倫理的力量和鬥爭的特色。無論是直接描寫個人與環境的對抗也好,或是個人內心世界的衝突也好,近代藝術的悲劇人物和性格典型都是特定時代、階級的社會鬥爭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