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牆裡的等待

在深深的胡同里,有一堵好高的圍牆;而我,總是傻傻地躲在角落裡,倔強地認為同伴們一定能夠找到我。於是,總是傻傻地蹲在那兒,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傍晚。可是,我的等待漸漸失味。事實上,每次等到的,總是天黑時的姐姐,拿著手電筒那么耐心地,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而每次也只有姐姐能找到我。我不想被姐姐找到,真的。因為我不想回家。然而也總是一次次地被姐姐拽回家。後來的後來,等待,便成了我心裡的企盼,企盼姐姐的到來。

後來,生活的負擔超載了,爸爸只能出去工作。於是,等待,又有點傻裡傻氣的。我總是爬上搖搖欲墜的圍牆上,然後靜靜地趴在上面,由林間清晰的小路看到那朦朧的山,那樣漫長。可是,我卻是那般不厭其煩地堅持著。因為,我知道,爸爸在山的那一頭。於是,等待成了美好的憧憬。

再後來,長大了。腦袋瓜上的辮子不知何時散落成短短的碎發。可是我的煩惱卻不是如碎發般簡短。它總是席捲而來的,那樣的鋪天漫地,那樣的無法言喻。等待,也開始五彩繽紛了。我開始等待圍牆下,那梧桐樹的葉子蕭蕭飄落;等待那種踩在枯葉上的清脆感覺;於是,等待便成了解悶。開始等待牆外白鷺的飛來,純白的翅膀在蔚藍的空中划過圓弧。它沒有雄鷹的英姿颯爽,也沒有杜鵑的小巧玲瓏;但它有的是,令人舒適的溫文爾雅。它不追求什麼,它只要一季的展翅。所以等待,又是一种放任,放開自己的心胸,隨風展翅。

漸漸的,胡同舊了,圍牆也開始有裂縫了。後來,我的圍牆塌了,那樣壯烈。那寄放了我整個童年的等待,就那樣塌了。可是,我一季又一季的等待呢?心裡忽然有什麼碎了,眼角不自覺地飄下一滴淚,似乎在風中呼喚著我的等待。

原來,我發現,我的等待如季節般循環而至了。爸爸回來了。梧桐葉又落下了。清脆的感覺又浮上心底。白鷺又飛來了,我的圍牆又聳立在那兒了。

在離開胡同的前一天,我最後一次去了圍牆下,用指尖觸摸著冰冷的水泥牆,幻想它又將會寄託著誰的等待呢?深深地踩著枯葉,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那樣的清脆。天邊的白鷺在盤鏇著,那樣優雅的展翅,似乎在為我送別。悄悄地。一滴淚從眼角掠過,在風中流淌著,夾雜著久久不散的鹹味,澀澀的。

再見,我的圍牆;再見,我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