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黃秀容安靜的坐在大門口前的木椅上,望著綠油油的稻田,面帶慈祥。今年82歲的她眼不花,耳不聾,照樣上山砍柴,下田種地。她就是我的奶奶。

1931年她出生在廣西容縣石頭鎮的水口村,當時很困難,她家比較窮,孩子又多,經常餓肚子。在她6歲的時候被賣到了石頭鎮甘沖村的一個大戶人家做童養媳,雖然是被賣了,但對於她來說這何嘗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吃有穿不說,新老爸還送她去上學了,讓她讀完了國小。直到現在她還會滿臉自豪的對我說:有我這歲數的女人識字的不多哩。我就回答她:是阿,看你這名字就知道是小姐命啦,當時能讓大戶人家看中,長得很漂亮吧。她總是笑而不語。然而她這一生卻是充滿了坎坷與辛酸。

當她20歲的時候,家裡就開始張羅婚禮,準備擺酒把喜事辦了。她丈夫是家裡的獨子國中剛畢業,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按我奶奶的說法就是一個字“帥”。然後恰逢韓戰爆發,她丈夫回響國家抗美援朝號令毅然參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奔赴戰線。結果一去不復返,成了炮灰。一年後家裡人才得到這個噩耗,也不知她丈夫的屍骨是留在了鴨綠江邊還是三八防線。她就這樣成了沒穿過嫁衣的寡婦,老爺子也從此一蹶不振。記得我很小的時候,逢年過節奶奶就會帶著我,提上一個小布袋,裡面裝兩包麵條一紮米粉幾個水果。一大早就走路去她水口村生父的家,去她甘沖村養父的家。在那沉默的年代,她們也沒什麼話可說,每次去到就是吃個飯,了解下對方近來身體可好就走了,每年都去。

1950年國家頒布了婚姻法,因此我奶奶22歲的時候改嫁到了石頭鎮深水村,也就是嫁給了我爺爺。然後就相繼生了我伯父,我爸,我叔,我姨四個孩子。我爺爺雖是個裁縫,但那時候的人誰都會點針線活,而且當時布料極少,有錢也買不到布票。聽奶奶說有的人實在太窮就把自己的布票賣了,然後兩個人穿一條褲子,輪流外出。裁縫自然也就沒什麼活可接了,生活過得非常拮据。

在她42歲那年,我爺爺因為肝硬化不治去世。當時我伯父18歲,我爸10歲,我叔7歲,我姨才4歲。那時候還是人民公社時期,我爸和我叔兩人一起才勉強算一個工分,我姨就完全沒有勞動力了,白天只能自己待在家,沒人看她,阿貓阿狗都沒有。這一天就掙那么點工分,分到的糧食哪裡夠這一家子吃,這一下又回到了孩子太多,經常餓肚子的年代。我奶奶沒辦法,白天參加生產隊的工作,晚上就自告奮勇給隊里的菜地挑糞施肥,然後每次趁天黑就往糞桶里放兩條紅薯、裝兩個蘿蔔、塞兩個土豆什麼的,偷偷帶回家去。有一天她在河邊洗蘿蔔的時候讓村裡的二叔婆看到了,這女人嚷嚷著要去大隊揭發她侵占集體財產,要抓她去批鬥。我奶奶一下就站起身來辯解道:誰侵占集體財產了,這都是老鼠從菜地里翻出來吃剩的,我不撿回來不是浪費糧食么。邊說邊給二叔婆仍了兩個蘿蔔,這事情才算完。後來二叔婆也自告奮勇和我奶奶乾起了挑糞施肥的勾當。小時候我問過奶奶:你當時才42歲沒想過改嫁么?奶奶放下手中的沒擇完的菜,淡淡說道:沒想過,我就是命中克夫,不嫁了。忽然她語氣變得哀傷起來,那時候太艱難了,你小阿姨病了大半年,差點就跟你爺去了,邊說邊轉過臉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淚。我呆呆的望著天空沒有回話,從此就沒有再問了。就這樣我奶奶不僅把4個孩子辛苦拉扯大,還讓他們每個人都上了國小,因為她識字。我爸這個不爭氣的傢伙還讀到了高中,但卻沒有參加高考。我就更失敗了,高中都沒上。

後來幾個孩子都長大成人了,前後都成立了自己的家庭,就分了家,我奶奶自己住。她三個兒子都沒有什麼作為生活過得比較清苦,她平時不僅要幫忙照看一下孫子,孫女。還要自己種一些農作物,上山摘桂耳,撿八角,來賺點生活費。她還是那樣疼孩子,尤其重男輕女。逢年過節親戚好友給她送什麼好吃的,她都留起來自己不捨得吃,然後隔三差五的把我叫到她房裡塞一個蘋果給一包餅乾,生怕別人看到了說她偏心。在我記憶中奶奶漆黑的屋裡總有很多瓶瓶罐罐,每個瓶罐里都裝著好吃的。後面我上國中了,是寄宿的。每當星期天要去學校的時候,她就經常會塞給我幾塊錢:你長身體呢學校一伙食差,拿去加點菜,記得要好好讀書啊。年少貪玩的我卻沒聽奶奶的話,辜負了她的期望,沒有好好讀書。

以前在家沒事我就會跑去跟奶奶一起摘桂耳,刮木薯,然後聽她講年輕時候的那些事。如今我外出打工了沒能再陪她,唯有過年回家時給她發個“年終獎”,唯有像奶奶一樣堅韌,勤奮有擔當,讓她以我為榮。我會努力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