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鸝鳴柳，波光灩瀲。那年春末的一天，我和兒子泛舟湖面。“魚，媽 媽！”“媽 媽，我飛起來了！”……6歲的兒子第一次跟媽 媽蕩舟湖面，一會兒報告他的新發現，一會兒張開小手做飛行狀，興奮地陶醉在新奇的體驗中。船到湖心，突然，原地轉起了圈圈，湖面漾起一個漩渦，仿佛要連人帶船吞了我們！我手忙腳亂扭動操作桿，可不頂用，我急得臉都青了，大叫：“崽啊，怎么辦，船隻會原地轉圈，不會往前走了，媽 媽不知道怎么把船開回岸了！”
正陶醉在美景奇趣中的兒子，立馬轉身，一把抱住我的腰，神情堅定地看著我：“不用怕，媽 媽，我已經把你抱住了！”
另一次，跟兒子乘客車出行，半路車子拋錨，陷在一塊紅薯地旁。乘客下車後都從紅薯地邊上走過，有人不小心踩了紅薯苗。“你不能走，得賠錢！”突然，一雙鐵鉗抓住了我的胳膊，一個鐵塔般的莊稼漢佇立在我眼前，黑著臉。“憑什麼，我們又沒踩你的紅薯，不講理，小心我一腿劈你！”8歲的兒子衣袖一捋，露出柴棍般瘦小的手腕，兩手叉腰，一臉憤怒……
當然，每次都貴人神降，轉危為安。
在鄉下教書時，住房離廁所有一段距離，沒有路燈，每當黑燈瞎火的夜晚我要上廁所，兒子就會主動打了手電，扯開稚嫩的嗓音，乾脆地喊：“媽 媽，走呀，不是要上廁所嗎！”那些日子當班主任，任語文和音樂、政治、地理等課，除了白天上課，得早晚自習，晚上還備課，90%的日子是倒下便睡。兒子就會爬起來，關了燈、電視，還幫我整理好衣服，蓋好被子……“你這么瘦小，為什麼還呵護媽 媽？”“因為你是媽 媽呀！”問起兒子，他不假思索，不曾有半絲疑惑。
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兒子也由一根嫩蔥長成了鐵塔般的小男子。遇事跟他商量，便低頭思考良久，然後，慢條斯理，嗓音低沉：“媽 媽不用急，我覺得……”接下來是一、二、三的利弊分析和行為方案。感覺他學會了掂量權衡。小時候那個勇敢無畏，任何時候都給媽 媽呵護和安全的懵懂勁兒少了，多了沉穩。可就是那樣的一些時刻，一直鮮活在我的腦海，且越來越清晰。每每想起，便熱淚盈眶；每每無助，便幽然想起。
也許，骨子裡只是一浪漫懦弱女子，而非偉大母親，潛意識裡渴望的不是兒子的練達世故，而是他英勇無懼的英雄氣概。企圖通過兒子實現一份浪漫的生命理想。
“君子不立危牆下”，幾千年前，聖人孔子就告誡世人。於是，“趨利避害”的處世原則便被廣泛推崇，因為，只有一次的生命因此更安穩。可一次次面對這種選擇的明智，固然佩服，卻少了感動。難道，人類僅僅因為一個單純的理由義無反顧，不值得推崇嗎？那種行為激活的將是更為洶湧的生命原動力！僅僅因為我是媽 媽，兒子忘記了自己同樣可能溺水而抱住我；也因為是媽 媽，根本沒有考慮自己與對方力量的天地懸殊，挺身而出；因為是媽 媽，該幫助的時候，沒有理由……我呢，幾十年來，任何情況下，只要是兒子健康成長需要的，都提供。哪怕省吃儉用，哪怕身心煎熬，哪怕低頭屈尊……
最近看電視劇《王的女人》，海天因為喜歡樂兒，願意為她做一切。哪怕新婚之夜彼此秋毫無犯，哪怕把心愛的她送給她的心上人，都無怨無悔！冗長繁複的電視劇因此牽住了我的心，每晚忙完都看幾集。內心深處的一些渴望，找到了釋放和指引。上帝造人的時候，有些人不僅僅是錦衣玉食能滿足的。看著看著，很多漫無邊際的念想，便在更深露重的時刻翩翩而來。譬如，已故朋友的號碼，要一直保留在手機里；抽空去看看監獄裡的某某……
只要黨紀國法允許的範疇，為了一些單純的理由義無反顧，我喜歡。因為，那樣，世界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