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信任一隻貓

2019夏天,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後的一周后,我就開始對醫院的生活厭倦了。檢查、理療、休息、與形形色色懷揣各種不明目的來探病的人周鏇。

周而復始始而復周,生活像是個繞不開去的大圈,只是不斷地重複。無論什麼時候去問主治醫生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他都微笑著脾氣很好地告訴你:不急不急,多觀察觀察。而真正可以擁有無比默契可以讓我全心信任的朋友,遠在大洋彼岸,隔著一層冰涼的液晶螢幕,無論怎樣的溫暖話語都抵不上相見的一個擁抱。

——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下,我認識那隻貓,像是匆匆闖進現實生活中的幾米式童話。

一切都緣起於一個恰巧,恰巧那天心情不錯,我去往醫院那個與《星期日午後的大碗島》如出一轍的草地休息,恰巧那隻貓在那個夏天被醫院收養,大概又恰巧我在那一瞬間的表情不小心泄露了心裡的溫柔,於是這隻有靈性的貓,一路踱過來,以一種親昵而不設防的姿態,蜷縮在我的腳下。

這樣的場景現在想來自然如同一部童話那樣美好,然而當時剛剛歷經大病,頹喪的我,幾乎是立即跳起來離它遠遠的。

任何人和物,只要有足夠的條件,都可以傷害到我,包括這隻貓。

我想,我當時的動作,一定明白的傳達給它一個意思,我討厭它。

我都不能夠把全部的信任託付給身周的任何人,又何況是它。

它蜷縮成一團仰頭無辜地望了我一會,怯怯地喵嗚了一聲,看我沒反應,於是默默地埋下頭像是睡了。

我提著的心漸漸軟下來。

後來每次做完復健下樓休息時都能看見這隻貓,我仍舊和它不親近,只是有肉的時候會給它捎上一些,偶爾這樣的“賄賂”似乎很讓它滿足。這樣表麵粉飾的平靜止於一次餵食。那天無人探病,我難得心情好的手裡拿著半截火腿腸喚它,它一路跑回來,就著我的手就想吃,張大嘴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我手一抖,火腿腸掉在地上。

我終於意識到,我從未信任過它。

那時我常常抱怨世界的齷齪,而我卻在這種與齷齪的相處中變得愈發麵目全非。而它卻不同。

它會在面對德國黑背的時候擋在我的面前,即便嚇得渾身發抖。它會不設防地蹭我的褲腿,從不擔心我一腳踹開它給它帶來傷害。它從來都給我全心全意的信任,而我根本不知道這種信任來自於哪裡。

——這是我和它的差距。

最後出院時,我仍舊未來得及心無芥蒂地抱一抱它或是親手餵食。但後來每每想起這隻貓,我都願意給予這個世界與周圍的人最大的善意與信任。

大概,有一天,我可以心無芥蒂地抱起它,抱起全世界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