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之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黑壓壓的烏雲聚集來,催走了溫暖的太陽。幾絲涼風“嗖嗖“地刮著。把幾片脫落的黃葉吹的飄飄揚揚,像一個個前搖後擺的醉漢。然後躺在了冰冷的大地。

祥林嫂乞討了一整天,依然全無收穫。就連問靈魂的事兒都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現在的她,已是幾天沒吃食了,連往常的剩菜殘羹都難以討得了。

這幾日的饑渴難奈,使祥林嫂又蒼老了幾許。皺紋裂得仿佛尖刀刻得一般。蒼老無力宛如松皮的手拄著那支竹竿。手指瘦得已跟竹竿頗為相似。只有粗細之分了,身上掛著的單衫隨風顫動。頭髮自走出四叔家便再不曾梳洗過,披頭散髮,幾縷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那雙深陷的眼睛,怪有幾分嚇人。

祥林嫂要去舊廟裡安身過夜。路過魯鎮中小有名氣的煙桿胡同。這條胡同倒還的確像男人們抽的煙桿。其菸嘴處正是她所要的目的地--香火欠旺的恩澤寺。

走至在魯鎮有些地位的李守財家門口,幾個男人拜神祭祀,而偷閒一會兒的女人們正坐在石板上論家常。

一個臃腫的女人正背靠著門口的石獅子,學著當日祥林嫂的舉動。“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會在山坳里沒食吃,會到村里來……”

幾個女人樂得前仰後合,用手扶著自己快睡倒在地的身子。笑道:“翠姐,你模仿的賊像。就差相貌了。呵……”

“當然是咱們翠姐貌美了,相貌還能瞎比嗎?”

幾個女人可能是聽得祥林嫂拄竹竿撞擊地板的聲音,都條件反射似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跑回了院內,並把黑色大門關得緊緊,只有大門板上的怪獸門環見到了祥林嫂。

大概是祥林嫂已習以為常了,也不向門口瞟去,繼續挪著腳步,像是走了魂似的。如果不是還出著一口氣,還以為是行屍走肉呢。

前面一些孩童嬉鬧,如果換了以前的話,她會把目光停留在孩子身旁,目光特別有神,嘴角微微一笑,暗忖道:“我們家阿毛還在的話,也這么大了。”

現在她變了,她不再羨慕那些天真爛漫的孩童,儘管他們念叨道:“祥林嫂,祥林嫂,身上的晦氣真不少。”她就像又聾又盲的人,無動於衷的路過,哪怕是孩子們又往她的空竹籃里“捐”石塊,搶她的竹竿。

冬季的西北風猛烈的刮著,到了黃昏夜暮,更是凜冽。枯枝上多嘴的烏鴉“呀呀”地叫著,增添了不少陰森的恐怖。

祥林嫂終於到達了她的住處。趁著淡淡的月光,依稀能看清門匾上寫著“恩澤寺”。祥林嫂當然是不會知道的。

廟裡還算可以。因為魯鎮的要送灶了,所以廟裡也被那些女人們打掃的還算整潔。佛像明顯被擦過了。在月光照射下發出幽紅的銅色。供桌上豐富了許多,除燃起的香燭外,還擺了許多水果。對她來說,一輩子也沒吃過這等食物。

換了往日,這種情況他是求之不得的。她盡可以狼吞虎咽,美餐一頓,今天她沒有,她除了擺動雙腳外,身體幾乎已僵硬。走到門檻,不小心摔了個跟頭,竹籃漏了底

,唯一的破碗也徹底的破碎了,碎片還在她黝黑的手上劃了道口子。

她沒有吱聲,靜靜爬起來。走向她平時所謂的“臥室”--佛像後面的亂草堆。她把那根相伴多年的竹竿立在牆角,躺在了稻草堆里。

破窗外依舊陰風怒號,月光射過破了的窗孔照在她那張核桃臉上。她沒有睡,睜著雙眼,一動不動盯著屋頂。

她想起了在婆家的忍氣吞聲,想起了二婚是被小叔子強按拜天地磕到頭破血流,想起四嬸的“你放著罷,祥林嫂!”孩童們的“祥林嫂,祥林嫂,身上的晦氣真不少……”一張張惡魔似的面孔,在她的腦海中一一閃過。

“嘎吱”寺廟的那扇破窗被吹爛了。

此刻,祥林嫂的嘴角隱約的扯出一絲微笑,臉色很是安詳。慢慢的那雙深陷的眼睛閉合了。她誰的很安謐,很愜意……

第二天,恩澤寺門口可就熱鬧了。四叔,柳媽等一大堆人都在議論紛紛。有的女人還擠出幾滴淚水,她們再也聽不到祥林嫂的“我真傻,真的……”

因為祥林嫂曾是四叔家的長工,所以最後的事應由四叔處理。

四叔長嘆一聲,舉手示意魯鎮的老少安靜,又是一陣嘆息,最後才說出句:“祥林嫂的喪事我魯四並非草木,我是應當安葬的。這並非錢財的問題,我有舉措,還望鄉親們支持、諒解。”

四叔環視了以下民眾,方才開口道:“祥林嫂的孩子阿毛,大家都有耳聞,是被野狼叼吃的。我想成全她們母子倆,讓她們在陰司也能夠相見……”

“有道理,我們願意為你抬屍,至於路費就省了吧。”一群力壯的青年嚷道。

這樣,祥林嫂終於“安葬”了。

四叔心安理得地地對四嬸說“咱們又積了一次德。不過,你沒見過那野郎吃人的場景,夠驚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