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語文必修五第一單元作文:緣事析理,學習寫得深刻

第六堂課,回到高中賽場,作文課《緣事析理,學習寫得深刻》。

執教者,來自西藏,拉薩北京實驗中學的黃欣老師。

相較頭一天的傳統經典,作文課更不好上。

一個強調浸潤和積累的內容,要在四十五分鐘得到很好的展示,太難。

一直覺得,作文課不適合上公開課。

第一,一節課所能展示的內容太有限,作文水平的提升更多靠日常的積累和感悟。

第二,課堂所能展現的更多是所謂的作文方法和技巧,而非指向學生的寫作素養。

第三,好作文注定是個性化的產物,而我們的作文指導則更多是“化異為同”。

很難相信,短短四十五分鐘,一個陌生的老師可以將學生的作文水平“點石成金”。

前段時間,山中無事,以抄唐宋詩詞為樂。

興趣漸濃,又讀古代詩話,讀到很多關於“一字師”的故事。

元薩都剌有首《送?上人笑隱住龍翔寺》,中有“地濕厭看天竺雨,月明來聽景陽鍾”一聯。

頷聯中的“厭看”原作“厭聞”,這兩句詩在當時倍受讚賞。

但詩人的好友虞集卻認為,兩句中的“聞”、“聽”意義相重,建議改“聞”為“看”。

為了說服朋友,舉出唐人“林下老僧來看雨”之句為出處。

薩都剌聽後為之“嘆服”,尊其為“一字師”。

其實,細想之下,改“聞”為“看”,絕非意義相重那么簡單。

中天竺寺在杭州西湖外的山中,其地濕潤多雨,足可令這位“隱者”靜靜地細看。

看雨至“厭”,可見看雨時間之長,更可知他清心寡欲,其明鏡心台已被拂拭得何等乾淨。

將詩句中的“聞”改為“看”,避免了兩句中“聞”“聽”的重合,使語句更為精粹;

而上半聯的“看”字隱“眼”意,下半聯的“聽”字隱“耳”意,更符合詩的“工對”。

同時,“看”字更刻畫了上人佇立窗前、看雨消遣的形態和神情,比“聞”字給人的視覺形象更為鮮明。

清代學者顧嗣立在《題元百家集》中專門提到:“天竺雨淋看點筆,上林花滿聽鳴珂。”

這個故事似乎也可以算一個關於“如何錘鍊語言”或者“如何緣事析理,寫得深刻”的寫作課例子。

舉這個例子,無非是想說明,任何的作文教學都需要有一個合適的載體來進行分析修改。

同時,更需要進入到這個文本載體之中,入其境,悟其情,空講方法,能有何用?

如果虞集只是空洞地說理,無論是薩都剌,還是我們,聽起來會有多么無聊。

課堂導入。

教師用名家論寫作的句子引入。

曹丕《典論·論文》"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

劉勰:“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此立文之本源也。”

杜甫《偶題》“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教師歸結,明確:文章重要,可以與生命相比,言為心聲,文品即人品。

喜歡黃欣老師親切的教態和溫暖的國語,只是覺得導入稍顯囉嗦,明快不夠。

教師點出作文(材料作文)的要求:充實,深刻,有文采,新穎。

教師指出:深刻,是最重要的。

品析這個開頭,在貌似豐富的背後,含金量太少。

導入,重在“導”而輕於“入”,重在“神”而輕於“形”。

在實際的教學中,我們常常重心偏移。

一開始學生接觸的不是鮮活的例子,而是冰冷僵硬的理論,毫無疑問,初步感知無法形成。

同時,引用的寫作名言佳句也值得商榷。

劉勰之言,更多是談文章形式和內容的問題;杜甫,則是談創作態度問題。

嚴格來講,和“深刻”都關係不大。

而教師所言“文章重要,可以和生命相比”,稍顯過重。

至於“充實”“深刻”“有文采”“新穎”哪個更重要的問題,仁者見仁,關鍵置於什麼標準之下。

教師解題,導問:“緣事析理”是什麼意思?

學生回答,答不上要點。

教師解說:緣事析理,就是根據事情來分析其蘊含的道理。

教師導問:“深刻”是什麼意思?

學生回答,同樣答不上點。

教師明確:應是思想深刻。

教師出示網路圖片:哥刻的不是木頭,是夢想。

螢幕出示“深刻”含義:

透過現象,深入本質;

揭示事物的內在因果關係;

觀點具有啟發作用。

學生朗讀。

品析這個板塊,不得不感嘆,執教老師太老實,一板一眼,拘泥於教材而不善變通。

越是簡單的概念,有時候越是無法很好地解釋。

這個作文訓練主題本不應該單獨解釋。

它應該合起來理解:同樣的事情,但是因為分析的道理不同,深刻程度也就不同。

這樣理解的話,更能為後面的教學環節張本。

同時,關於“深刻”的理解,教師出示的第三種理解也存在問題。

“觀點具有啟發作用”就叫“深刻”嗎?

有時候,“新穎”的觀點是否更具有啟發作用呢?

還有一個至為關鍵的問題:脫離載體講概念,是作文大忌。

好比不在泳池學游泳,身在三亞講雪花。

看了看時間,快十五分鐘過去了。

緊接著,教師帶領學生進入文本,《必修5》的相應章節。

看到執教者的這一舉動,聽課的我暗自著急。

教材里提供的是一個關於如何“寫得深刻的”話題,而非一個“寫得深刻”的文本。

我們需要的是以它為線為點,而非為本為綱。

教師要求學生朗讀第一段,導問:“深刻”是什麼?

學生朗讀之後,回答:說正確、透徹的道理。

聽到這裡,有咯噔了一下:前面講了那么久的“深刻”就是為了告訴學生老師的表述和教材不一樣嗎?

還有一個隱憂,教師在逐漸偏離主題,本節課不是講“如何深刻”,而是“如何緣事析理”,寫得深刻。

課堂進入方法介紹。

先說“以小見大”,教師請學生朗讀相關內容。

掃視四周,悶然的夏日,滿滿的會場,多人懨懨欲睡。

學生朗讀完畢,教師請學生朗讀“箕子論說紂王”的故事。

教師導問:這個背後有一句話,你們知道是哪句么?

天啊,最害怕這樣的提問,站在學生的角度想: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課堂教學不是綜藝節目,不是“我猜我猜我猜猜”,沒有角度,沒有理解,怎么說。

教師提示:開頭是個“由”字,“由”什麼?

倒是這個問題激發了下面很多聽課老師的興趣,突然挺起了很多身體,都在想“由”什麼?

我大概猜測了一句,但回頭想想,聯繫這個故事,不對啊。

旁邊一個聽課老師,很著急:是哪句呢?是哪句呢?

另一老師的回答幽幽傳來:“由”她去吧。

連續幾個學生都無法猜到。

教師公布答案: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聽到這個結果,我如果是學生,真的想追問老師一句:紂王原來的生活,算儉么?

這句歸納,和這堂課有關係么?

這堂課講的是“緣事析理,學會寫得深刻”,不是通過一個故事,讓我們獲得什麼啟示。

繼續學習“比較鑑別”,同樣請學生朗讀相關文字。

朗讀完畢,與前面操作不同的是,教師出示了今年廣東滿分作文《讓紀念閃耀理性光芒》。

學生先朗讀前半部分有關“德國的態度”部分,然後再出示有關“日本的態度”部分。

教師小結,通過“比較鑑別”,讓我們對“紀念”的理解更深刻了。

聽到這裡又有疑問:重點是如何“比較鑑別”,而非“比較鑑別”怎么樣啊?

品析“方法介紹”這個環節。

這個環節在整個課堂教學中,花時最多,內容最多,但是效果有限。

首先,脫離內容談方法,意義多大?

教師在引導學生了解“以小見大”“比較鑑別”兩種方法時,有兩個步驟。

先通過文本了解概念,然後分別通過一個古代故事和一則廣東滿分作文來感知,重心放在“方法”是什麼。

很顯然,這裡教師有一個課堂教學的偏移。

就課堂教學而言,感知“方法”是什麼,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學習如何通過“方法”讓作文寫得深刻。

其次,所選例子一故事一滿分作文,價值多大?

教材用“箕子的故事”引出“以小見大”這個話題,而非教學生如何“以小見大”;

廣東滿分作文是通過比較鑑別來深刻說理,但是教師重心放在感知結果,而非體驗過程。

第三,方法與實踐脫節,效果多大?

很多的作文教學,都是先講方法,然後讓學生實踐。

到底最後的作文,是學習這個方法後的結果呢,還是平時的實力使然?

為什麼不讓學生在過程里感受方法,辨析方法,領悟方法呢?

教師推薦詩歌《神女峰》,朗讀並強調最後兩句: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

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教師要求學生解說這兩句內涵。

聽到這裡,迷糊了。

首先,《神女峰》的出場太過突兀,比從那石頭想像到盼歸的女子還要牽強。

其次,用這個例子,目的是為了進一步解說兩種方法么,還是介紹第三種方法?

很多環節,看起來都是“羅丹的手”,應該毅然決然地砍掉。

下一個環節,“迷你漢字聽寫大會”。

此環節一出,我心更緊:姐姐,你走遠了……

雖然大致明白她的目的和指向,但是外圍的東西太多,學生到現在都還沒有動筆!

首先是讓一個學生上黑板,其餘學生在下面聽寫:安詳,緋聞,賒欠,大快朵頤。

教師出示新聞材料《讓每一道題目激活經典智慧,讓每一次點評傳承民族基因》。

新聞材料說去年的漢字聽寫大會暴露出國人對常見漢字的疏離,比如這四個詞語錯誤率很高。

教師要求學生朗讀材料,請學生髮表觀點。

學生1回答:是一種文化的缺失……

學生2回答:文化不等於漢字,漢字日漸成為中國文化的負擔。

聽到這裡,心裡暗嘆:多好的資源啊,姐姐你一定要抓住。

毫無疑問,出現了兩個截然相反的“理”,都是通過“以小見大”的方法出來的。

教師應該立刻抓住,並請他們分析如何“緣事析理”的,用到了什麼方法。

進一步追問:這個理是否深刻?深刻在哪裡?

執教者抓住了,她的說法是:漢字是美好的,我維護你說話的權利,但是我不同意你的觀點……

她忘記了這節課的目的,她被帶走了……

鈴聲響起,教師繼續出示關於本月電影票房的材料。

材料出示《捉妖記》《煎餅俠》《大聖歸來》《小時代4:靈魂盡頭》的票房資料。

請學生談感受。

好材料,貼近現實,又是學生感興趣的材料。

高票房的背後,並非高質量;但是好作品,沒觀眾,也值得思考。

這個話題,有很多可以“緣事析理”的地方。

可惜,出現的時間太遲了。

更可惜的是,教師又追問了一個問題:在你看過的電影中,你最喜歡哪一部?

教師再次從中軸線上拐彎而去。

本以為教師會順勢結束,但是“老實”的老師還有最後一個環節:出示上課學校的理科狀元資料。

理科狀元說了一段關於“奮鬥”的話。

聽到了這裡,差點“無語凝噎”:

為什麼不用這個開頭?先用這個理科狀元引出“奮鬥”話題,先省略他的論述。

這節課為什麼不就談論一個“奮鬥”的話題?

為什麼不通過這個理科男三年的學習經歷進行“緣事析理”,讓學生學習如何寫得深刻?

因為有人認為三年的學習經歷最大的效果就是考上了一個好的學校,當上了狀元;

有人卻認為三年的學習,艱苦背後最有價值的是自己心靈的成長;

…………

遺憾,遺憾,空留遺憾一串串……

《倚天屠龍記》二十四回中,有一段關於“忘記”的故事。

張三豐將自己新創的太極劍傳給張無忌,讓張無忌現學現賣,去斗趙敏手下的阿大。

張三豐將太極劍慢吞吞軟綿綿地演了一遍,問張無忌看清楚沒有,又問他忘掉沒有。

張無忌想了想,說忘了一大半了。

接著張三豐又表演了一遍,竟和前次完全不同,又問張無忌忘記了沒有。

他說,還有三招沒忘。

這么教下去,直到張無忌說全忘記了。

張三豐道:“不壞,不壞!忘的真快,你這就請八臂神劍指教罷!”

接著張無忌就以這一套已經忘記招數的劍法,用一柄木劍去斗東方白。

只見“一柄木劍在這團寒光中畫著一個個圓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始終持劍畫圓。”

張無忌贏了。

這個故事是可以給我們做教師的一些啟發的。

張無忌忘了么?

忘了,也沒有忘。

他忘記的是具體的招式,但是他記住的卻是這套劍法的精髓。

好的課堂教學,其實也應該如此。

我們應該教會學生記住“該記住的”,而忘記“該忘記的”。

作文課,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