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枝頭吐新綠

生命雖嬌弱,但卻質地堅強,暴風雨來臨時,無論多么強大的力量,它也能在枝頭的襁褓里,盡開放。

當柔和的第一股夏季風從東南邊吹來時,陽光便漸漸溫暖起來,一切新生的萌動無不降示著春天的來臨,陣陣春風親昵的撫摸著大地。草地間、小溪旁、大樹下,都被染上了一抹又一抹的芬芳,紅火的熱情與綠色的沉鬱相鋪墊,蔚藍的空靈與白色的純潔相輝映。野花星星點點,可愛的小腦袋一個倚在另一個肩上,笑意滿滿,發出淡淡的盈香,讓人忍俊不禁。

一路踏春而來,漫步在林間小道上,嗅著陣陣悠香,忽見一棵瘦小新生的樹苗,枝頭的幾片幼葉正向上滋生著,葉雖不多,但每一片小芽竟長得如此之綠,那茂綠簡直迷住了我的雙眼,那小小的生命,竟在這無比平凡的春天,開出了這般耀眼的奇蹟。

我收回眼斂,低頭不語,獨倚在一旁深深思忖,時光飛逝,物是人非,即使有再好的開頭又能怎樣,即使有再光鮮的外表又能怎樣,雖有著好的起點,有著充分的準備,卻仍是經受不住時間的打磨,曾立下的豪壯誓言,一定要超過某人的成績,將之拋至身後;曾樹立的偉大理想,要像門捷列夫那樣,成為一位別有一番作為的化學家……但是,一年又復一年,我有去實現過嗎?平心而論,沒有。即使有一個完美的起點,但若沒有一定的實力,只靠暫時光鮮的外表,又有什麼用呢?像這樹般嬌弱而不堅強,即使可以保持著

外表躲避微風細雨,而仍然迷戀著陽光,當真正的暴風雨來臨時,無論多么華麗的外表都無法遮擋。羸弱的春天,是無法抵擋住真正的嚴冬的,我蔑視的看著這可棵弱不禁風的樹苗,雖陽光反射到它的葉上表皮,煥發出鑽石般撩人的繽紛,但我仍自覺,它是這般不自量力。

眨眼一晃,深秋將至。當我再次叩訪這裡時,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由的苦笑一聲。剛經秋風侵襲後的樹林,請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零落的十一月,櫻花墜落地面,葬死在花篝之中,楓葉飛蛾般撲往林間各地,留下串串“窸窸窣窣”的響聲。原本那般清新歡快的林子竟變得鴉雀無聲,我輕踏在這片狼藉之中,腳下的落葉發出“吱呀”的響聲,當快走到小林盡頭是,我忽的停下了腳步。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卻是不一樣的景物。

這棵小樹,在幾個月的成長之後,枝幹卻似變得更多了,枝杈也不再顯得瘦小,之前雉嫩的軀體也在時光的消磨下增添了些許皺紋。但當我觸摸到它的樹葉時,竟讓我這般觸目驚心。

寬厚的枝椏上,只有幾片孤獨憔悴的枯葉在風中搖曳著,時時欲墜。先前那奪目的綠竟一下子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只是蒼白無力的那一抹黃。低頭索望,那簇簇枯葉緣是墜入了土裡。雖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倘若沒有掩匿風雨的樹葉,這殘存的生命又怎能耐得住這漫長的嚴寒呢?

凝望著這好似要倒下去的小樹,我杵在那裡,沉默不語。風雨再次降臨,那枝尖上的最後一片殘葉,也被無情地搜刮而去,我轉過身,只能慨嘆任憑又一個生命的逝去。

我在遠方佇立著,搓磨著剛剛拾起的一枚落葉,悲傷地注視著它,長嘆道:“難道命運就真的再也無法更改了嗎?”

第二年春天再度來臨,景色又如過去般繁花似錦。我從家攜來一粒樹種,準備在那棵死去的樹下播種,去祭奠那已被埋葬的靈魂,當我邁著小步來到那個地方時,我竟再次的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更何況它明明早已被殆盡,昔日的小樹竟完美的蛻變成了一棵飽經滄桑的大樹,一片又一片莫名迸射的新芽讓我無法細數清它的數目。在新結的枝杈上,爆破出了又一個略似羞怯的嫩芽,它悄悄的探出靈秀的小腦袋,小尾巴跟著翹了起來,在母床上懶懶的伸展著腰肢,它在高出遠遠地、小心翼翼的向我露出一抹笑意,緊接著,更多的小芽冒了出來。原來,一直是我錯了,小樹它戰勝了那所謂的一切,曾為乾癟的樹皮,如今竟能經過我的指甲,流淌過鮮亮的漿汁。它若一棵天空之樹,閃耀在最亮的頂端!

小樹,它不去理會他人的蔑視,不去在乎再大寒嚴的肆虐,更不在乎個人的幾何卑微與渺小。它只憑自己堅韌的毅力,去撞破面前的艱難險阻。不論春天是多么的撩人,不論夏天是多么的炎熱,不論秋天是多么的蕭瑟,不論冬天是多么的寒冷,它也能耐得住這一年四季的考驗,在枝頭再吐新綠。

而我呢?一個棵小樹可以做到,那我呢?為什麼總要局限於被命運和處境所束縛的狹隘世界裡?我又比得了誰差呢?我難道不應該衝破命運的限制,用自己的辛勞去追尋自己的一切嗎?

我將手中緊握的樹種輕輕拋灑在土壤里,帶著我那新簇生的希望和只屬於樹種自己的春天,一起埋進在那春風剛掠的淨土內。

只要堅持,任何人的枝頭都會再吐出屬於自己的夢想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