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手

曹寧 父親的手,皮糙肉厚的。 人們都說厚手掌有福氣,但到了父親這兒卻一點兒也不靈驗,那厚手掌上帶著許多傷疤,淡於手掌皮膚的顏色,因此格外的明顯。厚厚的手掌背上能明顯看到青筋暴起。手指並不直,布著好幾個繭子,像極了沒有葉子光禿禿的枝椏,又像樹枝做成的滿是疙瘩的小靶子,又粗又短。手背上的皮倒是極其柔軟,滿是皺紋,仿佛一拎就能掀起來,只是剩下一層皮了。手掌心也已經硬邦邦的,掌紋亂糟糟的,已經分不清哪條為主了,大概是由於各種疤吧。  就是這一雙手,硬生生地落在過我臉上,除了疼還是疼。  那雙手落在臉上的感覺,我永遠記得。小時候,報聽寫時我字寫得歪歪扭扭,與父親要求美觀大氣的鋼筆字相去甚遠,父親開始數落我的字並且在旁邊指導我。我極其厭煩父親在旁邊碎碎念使我的作業拖拉了這么久,於是偏向他說的相反的方向去做,字寫得就更加狗爬似的了。父親開始發怒,我更是與他作對。那隻布滿老繭的手扇了過來,脆生生的一聲,那粗糙的紋路划過臉,就像鈍了的刀片划過般硌著疼,火辣辣的,只留下五個手指印和一陣鑽心的痛。這雙手的威力就是如此。曾經因為這雙手帶來的疼痛,我厭惡過父親。就是這一雙手,在我難過痛苦的時候,拭去我的眼淚。 一年前,叔叔因為意外的車禍離開了我們,我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得知訊息時我痛哭了一場。記得出殯前,我仍然不能接受永遠見不到叔叔的事實,埋著頭,一句話都講不出來,腦子一片空白,臉上也只有眼淚,僵直了的坐在凳子上。父親走過來,捏了捏我的肩膀,仿佛是要傳遞給我力量。我抬頭看到,分明他的臉上也掛著淚水。他只是喃喃地說了一句:“堅強點。”就這三個字,敲在了我心上。他伸出他那已被香漆染得鮮紅的手,揩去了我臉上的淚水,輕輕的,柔柔的。我還是感覺到他滿是老繭的手指,粗糙的皮膚,但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而是一陣溫暖,厚實堅硬的手掌溫暖了我的臉,傳來兩個字“堅強”。同時感到了一陣滄桑,手足兄弟的離去對於父親來說該是如何大的打擊呀,他的心應該是顫抖著的吧。父親走開時,我一直記著,他的雙手緊握著,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就是這樣一雙糙手,在我叛逆的時候狠狠地給我一記,粗糙疼痛地划過臉頰,打在心上,使我深記教訓。就是這樣一雙糙手,在我難過心痛的時候溫柔地拭去我的淚水,傳來最有力的堅強與鼓勵。就是這樣一雙糙手,領著我在人生的道路上漸漸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