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描寫”例析系列[5]

“景物描寫”例析系列[5]

5、交代人物身分,揭示社會關係。 

①當下走進一個虎座的門樓,過了磨坊的天井,到了廳上。舉頭一看,中間懸著一個大匾,金字是“慎思堂”三字,旁邊一行“兩淮鹽運使司鹽運使荀致玫書”;兩邊金箋對聯,寫“讀書好,耕田好,學好便好;創業難,守成難,知難不難”;中間掛著一軸倪雲林的畫;書案上擺著一大塊不曾琢過的璞,十二張花梨椅子;左邊放著六尺高的一座穿衣鏡。從鏡子後面走進去,兩扇門開了,鵝卵石砌成的地,循著塘沿走,一路的朱紅欄桿。走了進去,三間花廳,隔子中間,懸著斑竹簾。有兩個小麼在那裡伺候,見兩個走來,揭開帘子讓了進去。舉眼一看,裡面擺的都是水磨楠木桌椅,中間懸著一個白紙墨字小匾,是“課花摘句”四個字。(吳敬梓《儒林外史》) 

[簡評] 

萬雪齋的鹽商身份,從這段洗鍊逼真的寫景中得到顯現。作者在這裡用筆利落,簡單而不流於粗疏。 

(整理)

②靠著南窗的小書桌,鋪了墨綠色的桌布,兩朵半開的紅玫瑰從書桌右角的淡青色小瓷瓶口邊探出來,宛然是淘氣的女郎的笑臉,帶了幾分“你奈我何”的神氣,冷笑著對角的一疊正襟危坐的洋裝書,它們那種道學先生的態度,簡直使你以為一定不是脫不掉男女關係的小說。賽銀墨水盒橫躺在桌子的中上部,和整潔的吸墨紙版倒成了很合適的一對。紙版的一隻皮套角里含著一封信。那邊西窗下也有個小書桌。幾本卷皺了封面的什麼雜誌,亂丟在桌面,把一座茶綠色玻璃三棱形的小寒暑表也推倒了;金桿自來水筆的筆尖吻在一張美術明信片的女子的雪頰上,其處凝結了一大點墨水,象是它的黑淚,在悲傷它的筆帽的不知去向;一隻刻鏤的很精緻的象牙的兔子,斜起了紅眼睛,怨艾地瞅著旁邊的展開一半的小紙扇,自然為的是紙扇太無禮,把它擠倒了,——現在它撒嬌似地橫躺著,露出白肚皮上的一行細綠字:“嫻嫻三八初度紀念。她的親愛的丈夫君實贈。”然而“丈夫”二字象是用刀刮過的。(茅盾《創造》) 

[簡評]這裡出現的一切情景,對比之下,顯得何等的不協調:紅玫瑰的傲視洋裝書、墨水盒和吸墨紙,幾卷皺了封面的雜誌,推倒了的寒暑表,明信片上女子的黑淚,橫躺著的露出肚皮的象牙兔子,以及它白肚皮上用刀刮過的“丈夫”二字,無一不顯示出這個家庭的不平靜,從中能看出房主人紊亂的心緒。這種情景,無疑是對君實的無情的嘲弄、奚落,證明了他的所謂“創造”的徹底失敗;同時,那半開的紅玫瑰,也襯托出嫻嫻不屈的性格特徵,新的女性,從她身上頑強地表現出來。 

③李有才住的一孔土窯,說也好笑,三面看來有三變,門朝南開,靠西牆正中有個炕,炕的兩頭還都留著五尺長短的地面。前邊靠門這一頭,盤了個小灶,還擺著些水缸、菜瓮、鍋、匙、碗、碟;靠後牆擺著些筐子、籮頭,裡面裝的是村里人送給他的核桃、柿子(因為他是看莊稼的,大家才給他送這些);正炕後牆上,就炕那么高,打了個半截套窯,可以鋪半條蓆子;因此你要一進門看正面,好象個小山果店;扭轉頭看西邊,好象石菩薩的神龕;回頭來看窗下,又好象小村子裡的小飯鋪。(趙樹理《李有才板話》) 

[簡評]這孔土窯是李有才的唯一財產。作者對窯內的用具擺設,從不同角度作了詳盡的描述。使人一目了然。寥寥可數的幾件用品,把一個舊社會的貧苦農民的身分處境表現了出來。 

④幾分鐘後,謨許進來了,幾乎沒有什麼穿的。這個孩子赤著腳、露著腿、裸胸、光頭,簡直是貧乏的化身,這個飯廳的一面鏡子,論價值,就幾乎足夠使他一生受用不盡,看見他在飯廳里出現,是沒有不會引起憐窮惜貧之念的。謨許的兩隻眼睛,象兩塊火紅的炭,一會兒瞧著飯廳里的金碧輝煌,一會兒瞧著餐桌上的山珍海味。(巴爾扎克《農民》) 

[簡評]一過是農民的孩子謨許——一個“貧乏的化身”,一邊是貴族大地主蒙戈奈夫婦華麗的飯廳。作者對飯碗的豪華並未加以詳盡的描繪,而只透過謨許的眼光,從側面加以渲染,深刻地揭示了當時人與人貧富不均的社會關係。 

⑤窗上沒有帘子,糊壁紙好幾處受了潮氣而脫落、捲縮,露出煤煙燻黃的石灰。老頭兒躺在破床上,只有一條薄被,壓腳的棉花毯是用伏蓋太太的舊衣衫縫的。地磚潮濕,全是灰。窗子對面,一口舊紅木柜子,帶一點兒鼓形,銅拉手是蔓藤和花葉糾結在一處的形狀;一個木板面子的洗臉架,放著臉盆和水壺,旁邊是全套剃鬍子的用具。壁角放著幾雙鞋;床頭小几,底下沒有門,面上沒有雲石;壁爐沒有生過火的痕跡,旁邊擺一張胡桃木方桌,高老頭毀掉鍍金盤子就是利用桌上的橫檔。一口破書柜上放著高老頭的帽子。這套破爛家具還包括兩把椅子,一張草墊陷下去的大靠椅。紅白方格的粗布床幔,用一條破布吊在天花板上。便是最窮的掮客住的閣樓,家具也比高老頭在伏蓋家用的好一些。你看到這間屋子會身上發冷,胸口發悶;象監獄裡陰慘慘的牢房。(巴爾扎克《高老頭》) 

[簡評]曾經是百萬富翁的高老頭,被兩個女兒榨盡錢財。看了他的住屋,人們不難看出高老頭的境遇。而透過高老頭的境遇,人們則清晰地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的赤裸裸的金錢關係。巴爾扎克的揭露和批判可謂力透紙背。 

⑥屋頂上開的一個天窗,照亮了波爾比斯大師的畫室。光線集中在畫架上只勾勒了幾白色的寬闊的房間的每個陰暗的角落;可是有些散亂的反光,也到處映照:有些明亮了一副德國騎兵的胸甲上的銀片,這胸甲在一個茶褐色的台角上驟然投射了幾道平行的光線,食具架上擺設著稀奇古怪的餐具;有些在繡著金線、有大皺褶的舊帷幕的點點緯線上,散布了無數明亮的光點,這些帷幕象模特兒似的被扔在那裡。幾個石膏人像,一些古代女神半身像的斷片,被幾世紀的熱情的親吻磨得光光的,散放在板架上或者壁台上。無數草圖,三色蠟筆、紅鉛筆或鋼筆的習作,布滿了牆壁,一直到天花板。屋子裡擠滿了畫箱,畫油瓶子和汽油瓶子,還有一些翻倒的凳子,只留下一條狹窄的路,可以一直走到屋頂玻璃窗透露焉的光圈下面……(巴爾扎克《玄妙的傑作》) 

(整理)

[簡評] 

波爾比斯大師是法蘭西王國著名宮廷畫家,後因故失寵。這段環境描寫,用細膩的筆觸再現了波爾比斯畫室凋零雜亂的情景,這不僅表現出他的特定身份,也表現出他失寵失意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