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卷八 一國



十四、戒賢伽藍及伏外道事

德慧伽藍西南二十餘里,至孤山,有伽藍,屍羅跋陁羅(唐言戒賢。)論師論義得勝,舍邑建焉。竦一危峰,如窣堵波,置佛舍利。

論師,三摩呾吒國之王族,婆羅門之種也。少好學,有風操,游諸印度,詢求明哲。至此國那爛陁僧伽藍,遇護法菩薩,聞法信悟,請服染衣,諮以究竟之致,問以解脫之路。既窮至理,亦究微言,名擅當時,聲高異域。南印度有外道,探賾素隱,窮幽洞微,聞護法高名,起我慢深嫉,不阻山川,擊鼓求論,曰:“我,南印度人也。承王國內有大論師,我雖不敏,願與詳議!”王曰:“有之,誠如議也。”乃命使臣請護法曰:“南印度有外道,不遠千里,來求較論。惟願降跡,赴集論場。”護法聞已,攝衣將往。門人戒賢者,後進之翹楚也,前進請曰:“何遽行乎?”護法曰:“自慧日潛暉,傳燈寂照,外道蟻聚,異學蜂飛,故我今者,將摧彼論。”戒賢曰:“恭聞餘論,敢摧異道。”護法知其俊也,因而允焉。是時戒賢年甫三十,眾輕其少,恐難獨任。護法知眾心之不平,乃解之曰:“有貴高明,無雲齒歲,以今觀之,破彼必矣。”逮乎集論之日,遠近相趨,少長鹹萃。外道弘聞大猷,盡其幽致;戒賢循理責實,深極幽玄。外道辭窮,蒙恥而退。王用酬德,封此邑城。論師辭曰:“染衣之士,事資知足,清淨自守,何以邑為?”王曰:“法王晦跡,智舟淪湑,不有旌別,無勵後學。為弘正法,願垂哀納。”論師辭不獲已,受此邑焉。便建伽藍,窮諸規矩,舍其邑戶,式修供養。

十五、伽耶城與伽耶山

戒賢伽藍西南行四五十里,渡尼連禪河,至伽耶城。甚險固,少居人,唯婆羅門有千餘家,大仙人之祚胤也,王所不臣,眾鹹宗敬。

城北三十餘里,有清泉,印度相傳謂之聖水,凡有飲濯,罪垢消除。

城西南五六里至伽耶山。溪谷沓冥,峰岩危險,印度國俗稱曰靈山。自昔君王馭宇承統,化洽遠人,德隆前代,莫不登封而告成功。山頂上有石窣堵波,高百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靈鑒潛被,神光時燭,昔如來於此演說《寶雲》等經。

伽耶山東南有窣堵波,迦葉波本生邑也。其南有二窣堵波,則迦耶迦葉波、捺地迦葉波(舊曰那提迦葉,訛也。洎諸迦葉,例無波字,略也。)事火之處。

十六、前正覺山及佛成道故事

伽耶迦葉波事火東,渡大河,至缽羅笈菩提出。(唐言前正覺山,如來將證正覺,先登此山,故云前正覺也。)如來勤求六歲,未成正覺,後舍苦行,示受乳糜,行自東北,游目此山,有懷幽寂,欲證正覺。自東北岡登以至頂,地既震動,山又傾搖。山神惶懼,告菩薩曰:“此山者,非成正覺之福地也。若止於此,入金剛定,地當震陷,山亦傾覆。”菩薩下自西南,止半崖中,背岩面澗,有大石室,菩薩即之,加跌坐焉,地又震動,山復傾搖。時淨居天空中唱曰:“此非如來成正覺處。自此西南十四五里,去苦行處不遠,有卑缽羅樹,下有金剛座,去來諸佛鹹於此座而成正覺,願當就彼。”菩薩方起,室中龍曰:“斯室清勝,可以證聖,唯願慈悲,勿有遺棄。”菩薩既知非取證所,為遂龍意,留影而去。(影在昔日,賢愚鹹睹,洎於今時,或有得見。)諸天前導,往菩提樹。逮乎無憂王之興也,菩薩登山上下之跡,皆樹旌表,建窣堵波,度量雖殊,靈應莫異,或花雨空中,或光照幽谷。每歲罷安居日,異方法俗,登彼供養,信宿乃還。

十七、菩提樹垣

前正覺山西南行十四五里,至菩提樹。周垣磚壘,崇峻險固,東西長,南北狹,周五百餘步。奇樹名花,連陰接影;細莎異草,瀰漫緣被。正門東辟,對尼連禪河,南門接大花池,西厄險固,北門通大伽藍。壖垣內地,聖跡相鄰,或窣堵波,或復精舍,並贍部洲諸國君王、大臣、豪族欽承遺教,建以記焉。

1.金剛座

菩提樹垣正中,有金剛座。昔賢劫初成,與大地俱起,據三千大千世界之中,下極金輪,上侵地際,金剛所成,周百餘步,賢劫千佛坐之而入金剛定,故曰金剛座焉。證聖道所,亦曰道場,大地震動,獨無傾搖。是故如來將證正覺也,歷此四隅,地皆傾動,後至此處,安靜不傾。自入末劫,正法浸微,沙土彌覆,無復得見。佛涅槃後,諸國君王傳聞佛說金剛座量,遂以兩軀觀自在菩薩像南北標界,東面而坐。聞諸耆舊曰:“此菩薩像身沒不見,佛法當盡。”今南隅菩薩沒過胸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