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二回 棠公尚捐軀奔父難 伍子胥微服過昭關


孤臣孽子多顛沛,又向滎陽快著鞭。
楚兵來救華氏,晉頃公亦率諸侯救宋。諸侯不欲與楚戰,勸
宋解南里之圍,縱華亥向寧等出奔楚國,兩下罷兵。此是後話。
是時鄭上卿公孫僑新卒,鄭定公不勝痛悼。素知伍員乃三代忠臣之後,英雄無比,況且是時晉、鄭方睦,與楚為仇,聞太子建之來,甚喜,使行人致館,厚其廩餼。建與伍員,每見鄭伯,必哭訴其冤情。鄭定公曰:“鄭國微兵寡,不足用也。
子欲報仇,何不謀之於晉?”世子建留伍員於鄭,親往晉國,見晉頃公。頃公叩其備細,送居館驛,召六卿共議伐楚之事。
那六卿:魏舒、趙鞅、韓不信、士鞅、荀寅、荀躒。時六卿用事,各不相下,君弱臣強,頃公不能自專。就中惟魏舒、韓不信有賢聲,餘四卿皆貪權怙勢之輩,而荀寅好賂尤甚。鄭子產當國,執禮相抗,晉卿畏之。及游吉代為執政,荀寅私遣人求貨于吉,吉不從,由是寅有惡鄭之心。至是,密奏頃公曰:“鄭陰陽①晉、楚之間,其心不定,非一日矣。今楚世子在鄭,鄭必信之。世子能為內應,我起兵滅鄭,即以鄭封太子,然後徐圖滅楚,有何不可?”頃公從其計,即命荀寅以其謀私告世子建,建欣然諾之。建辭了晉頃公,回至鄭國,與伍員商議其事。員諫曰:“昔秦將杞子、楊孫謀襲鄭國,事既不成,竄身無所。夫人以忠信待我,奈何謀之?此僥倖之計,必不可!”建曰:“吾已許晉君臣矣。”員曰:“不為晉應,未有罪也。若謀鄭,則信義俱失,何以為人?子必行之,禍立至矣。”建貪於得國,遂不聽伍員之諫,以家財私募驍勇,復交結鄭伯左右,冀其助己。左右受其賄賂,轉相要結。因晉202第七 十 二 回 ①陰陽:反覆
國私遣人至建處,約會日期,其謀漸泄,遂有人密地投首①。
鄭定公與游吉計議,召太子建游於後圃,從者皆不得入,三 杯酒罷,鄭伯曰:“寡人好意容留太子,不曾怠慢,太子奈何見圖?”建曰:“從無此意。”定公使左右面質其事,太子建不能諱。鄭伯大怒,喝令力士,擒建於席上,斬之;並誅左右受賂不出首者二十餘人。伍員在館驛,忽然肉跳不止,曰:“太子危矣!”少頃,建從人逃回驛中,言太子被殺之事。伍員即時攜建子勝出了鄭城,思量無路可奔,只得往吳國逃難。
髯翁有詩,單詠太子建自取殺身之禍。詩云:親父如仇隔釜鬵②,鄭君假館反謀侵。
人情難料皆如此,冷盡英雄好義心。
再說伍員同公子勝,懼鄭國來追,一路晝伏夜行,千辛萬若,不必細述。行過陳國,知陳非駐足之處。復東行數日,將近昭關,那座關,在小峴山之西,兩山並峙,中間一口,為廬、濠往來之沖,出了此關,便是大江,通吳的水路了。形勢險隘,原設有官把守。近因盤詰伍員,特遣右司馬蒍越,帶領大軍駐紮於此。伍員行至歷陽山,離昭關約六十里之程,偃息深林,徘徊不進。忽有一老父攜杖而來,逕入林中,見伍員,奇其貌,乃前揖之。員亦答禮。老父曰:“君能非伍氏子乎?”員大駭曰:“何為問及於此?”老父曰:“吾乃扁鵲之弟子東皋公也。自少以醫術游於列國,今年老,隱居於此。數日前,蒍將軍有小恙,邀某往視,見關上懸有伍子胥形貌,與
投首:告密。


君正相似,是以問之。君不必諱,寒舍只在山後,請那步暫過,有話可以商量。”伍員知其非常人,乃同公子勝隨東皋公而行。約數里,有一茅莊,東皋公揖伍員而入。進了草堂,伍員再拜。東皋公慌忙答禮曰:“此尚非君停足之處。”復引至堂後西偏,進一小小笆門,過一竹園,園後有土屋三間,其門如竇。低頭而入,內設床幾,左右開小窗透光,東皋公推伍員上座。員指公子勝曰:“有小主在,吾當側侍。”東皋公問:“何人?”員曰:“此即楚太子建之子,名勝。某實子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