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七回 盧蒲癸計逐慶封 楚靈王大合諸侯


逆刃忽從宮內起,因思急子可憐兒!
蔡世子般雖以暴疾訃於諸侯,然弒逆之跡,終不能掩。自本國傳揚出來,各國誰不曉得。但是時盟主偷惰,不能行誅討之法耳!
其年秋,宋宮中夜失火,夫人乃魯女伯姬也。左右見火至,稟夫人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義,傅母不在,宵①不下堂。火勢雖迫,豈可廢義?”比及傅母來時,伯姬已焚死矣。
國人皆為嘆息。時晉平公以宋有合成之功,憐其被火,乃大合諸侯於澶淵,各出財幣以助宋。宋儒胡安定論此事,以為不討蔡世子弒父之罪,而謀恤宋災,輕重失其等矣。此平公所以失霸也。
周景王四年,晉、楚以宋之盟,故將復會於虢。時楚公子圍代屈建為令尹。圍乃共王之庶子,年齒最長。為人桀驁不恭,恥居人下。恃其才器,陰畜不臣之志。欺熊麇微弱,事多專決。忌大夫薳掩之忠直,誣以謀叛,殺之而並其室。交結大夫薳罷、伍舉為腹心,日謀篡逆。嘗因出田郊外,擅用楚王旌旗,行至芋邑。芋尹申無宇數其僭分,收其旌旗於庫,圍稍戢①。至是,將赴虢之會,圍請先行聘於鄭,欲娶豐氏之女。臨行,謂楚王熊麇曰:“楚已稱王位,在諸侯之上。凡使臣乞得用諸侯之禮,庶使列國知楚之尊。”熊麇許之。公子圍遂僭用國君之儀,衣服器用,擬於侯伯,用二人執戈前導。將及鄭郊,郊人疑為楚王,驚報國中。鄭君臣俱大駭,星夜葡匐出迎,及相見,乃公子圍也。公孫僑惡之,恐其一入國中,或生他變,乃使行人②游吉辭以城中舍館頹壞,未及修葺,乃館於城外。公子圍使伍舉入城,議婚豐氏,鄭伯話之。既行聘,筐篚③甚盛。
臨聚時,公子圍忽萌襲鄭之意,欲借迎女為名,盛飾車乘,乘機行事。公孫僑曰:“圍之心不可測,必去眾而後可。”
游吉曰:“吉請再往辭之。”於是游吉往見公子圍曰:“聞令尹將用眾迎,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除④地於城外,以聽迎婦之命。”公子圍曰:“君辱貺①寡大夫圍,賜以豐氏之婚,若迎於野外,何以成禮?”游吉曰:“禮,軍容不入國,況婚姻乎?令尹若必用眾,以壯觀瞻,請去兵備。”伍舉密言於圍曰:“鄭人知備我矣,不如去兵。”乃使士卒悉棄弓矢,垂橐而入。迎豐氏於館舍,遂赴會所。晉趙武及宋、魯、齊、衛、陳、蔡、鄭、許各國大夫,俱已先在。公子圍使人言於晉曰:“楚、晉有盟在前,今此番尋好,不必再立誓書,重複歃血。
但將盟宋舊約,表白一番,令諸君勿忘足矣。”祁午謂趙武曰:“圍之此言,恐晉爭先也。前番讓楚先晉,今番晉合先楚,若讀舊書②,楚常先矣。子以為何如?”趙武曰:“圍之在會,緝蒲為工宮,威儀與楚王無二。其志不惟外亢③,將有內謀,不如姑且聽之,以驕其志。”祁午曰:“雖然,前番子木衷甲赴會,幸而不發,今圍更有甚焉,吾子宜為之備。”趙武曰:“所以尋好者,尋弭兵之約也。武知有守信而已,不知其他。”
既登壇,公子圍請讀舊書,加於牲上。趙武唯唯。既畢事,公子圍遽歸。諸大夫皆知圍之將為楚君也。史臣有詩云:任教貴倨④稱公子,何事威儀效楚王?
列國盡知成跋扈,郟敖燕雀尚怡⑤
堂。
趙武心中,終以讀舊書先楚為恥。恐人議論,將守信之語,向各國大夫再三分剖,說了又說。及還過鄭,魯大夫叔孫豹同行,武復言之。豹曰:“相君謂弭兵之約,可終守乎?”
武曰:“吾等偷食①
,朝夕圖安,何暇問久遠?”豹退謂鄭大夫罕虎曰:“趙孟將死矣!其語偷,不為遠計,且年未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歲老人,其能久乎?”未幾,趙武卒,韓起代之為政。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