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七回 說秦君衛鞅變法 辭鬼谷孫臏下山


至明日,孝公使人來召衛鞅,鞅謝曰:“臣與君言之矣,非三日後不敢見也。”景監又勸令勿辭,鞅曰:“吾始與君約而遂自失信,異日何以取信於君哉?”景監乃服。至第三日,孝公使人以車來迎。衛鞅復人見,孝公賜坐,請教,其意甚切。鞅乃備述秦政所當更張③之事。彼此問答,一連三日三 夜,孝公全無倦色。遂拜衛鞅為左庶長,賜第一區,黃金五 百鎰,諭群臣:“今後國政,悉聽左庶長施行。有違抗者,與逆旨同!”群臣肅然。
衛鞅於是定變法之令,將條款呈上孝公,商議停當。未及張掛,恐民不信,不即奉行。乃取三丈之木,立於鹹陽市之南門,使吏守之,今曰:“有能徒此木於北門者,予以十金。”
百姓觀者甚眾,皆中懷疑怪,莫測其意,無敢徒者。鞅曰:“民莫肯徒,豈嫌金少耶?”復改令,添至五十金。眾人愈疑。
有一人獨出曰:“秦法素無重賞,今忽有此令,必有計議。縱要君:與君主講條件。
罄吐:盡吐,說荊
不能得五十金,亦豈無薄賞!”遂荷其木,竟至北門立之。百姓從而觀者如堵。吏奔告衛鞅,鞅召其人至,獎之曰:“爾真良民也,能從吾令!”隨取五十金與之,曰:“吾終不失信於爾民矣。”市人互相傳說,旨言左庶長令出必行,預相誡諭。
次日,將新令頒布,市人聚觀,無不吐舌。此周顯王十年事也。只見新令上云:一、定都:秦地最勝,無如鹹陽,被山帶河,金城千里。今當遷都鹹陽,永定王業。一、建縣:凡境內村填,悉並為縣。每縣設令丞各一人,督行新法;不職者,輕重議罪。一、闢土:凡郊外曠土,非車馬必由之途及田間阡陌,責令附近居民開墾成田。
俟成熟之後,計步為畝,照常輸租。六尺為一步,二 百四十步為一畝。步過六尺為欺,沒田入官。一、定賦:凡賦稅悉照畝起科,不用井田什一之制。凡田皆屬於宮,百姓不得私尺寸。一、本富:男耕女織,粟帛多者,謂之良民,免其一家之役;惰而貧者,沒為官家奴僕。棄灰於道,以惰農論;工商則重征之。
民有二男,即令分異,各出丁錢;不分異者,一人出兩課。一、勸戰:官爵以軍功為敘,能斬一敵首,即賞爵一級;退一步者即斬。功多者受上爵,車服任其華美不禁;無功者雖富室,止許布褐乘犢。宗室以軍功多寡為親疏,戰而無功,削其屬籍,比於庶民。凡有私下爭鬥者,不論曲直,並皆處斬。一、禁奸:五家為保,十家相連,互相覺察,一家有過,九家間舉;不舉者,十家連坐,俱腰斬。能首奸①者,與克敵同賞。告一奸,得爵一級;私匿罪人者,與罪人同。客舍宿人,務取文憑辨驗,無驗者不許容留。凡民一人有罪,並其室家沒官。一、重令:政令既出,不問貴賤,一體遵行;有不遵者,戮以徇。
新令既出,百姓議論紛紛,或言不便,或言便。鞅悉令拘至府中,責之曰:“汝曹聞令,但當奉而行之。言不便者,梗令②之民也;言便者,亦媚令之民也。此皆非良民!”悉籍其姓名,徒於邊境為戍卒。大夫甘龍、杜摯私議新法,斥為庶人。於是道路以目相視,不敢有言。衛鞅乃大發徒卒,築宮闕於鹹陽城中,擇日遷都。太子駟不願遷,且言變法之非。
衛鞅怒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不可加刑;若赦之,則又非法。”乃言於孝公,坐其罪於師傅。將太傅公子虔劓鼻,太師公孫賈鯨面③。百姓相謂曰:“太子違令,且不免刑其師傅,況他人乎?”鞅知人心已定,擇日遷都。雍州大姓徒居鹹陽者,凡數千家。分秦國為三十一縣,開墾田畝,增稅至百餘萬。衛鞅常親至渭水閱囚,一日誅殺七百餘人,渭水為之盡赤,哭聲遍野,百姓夜臥,夢中皆戰④。於是道不拾遺國無盜賊,倉廩充足,勇於公戰,而不敢私鬥。秦國富強,天下莫比。於是興師伐楚,取商於之地,武關之外,拓地六 百餘里。周顯王遣使冊命秦為方伯,於是諸侯畢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