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六十八回 賀傂祁師曠辨新聲 散家財陳氏買齊國


是夜,平公受驚,遂得心悸之玻夢中見一物,色黃,大如車輪,蹣跚而至,逕入寢門。察之,其狀如鱉,前二足,後一足,所至水涌。平公大叫一聲曰:“怪事!”忽然驚醒,怔忡不止。及旦,百官至寢門問安。平公以夢中所見,告之群臣,皆莫能解。須臾,驛使報:“鄭君為朝賀,已到館驛。”平公遣羊舌肹往勞。羊舌肹喜曰:“君夢可明矣。”眾問其故,羊舌肹曰:“吾聞鄭大夫子產,博學多聞,鄭伯相禮,必用此人,吾當問之。”肹至館驛致餼,兼道晉君之意,病中不能相見。
時衛靈公亦以同時受驚,有微恙告歸。鄭簡公亦遂辭歸,獨留公孫僑候疾。羊舌肹問曰:“寡君夢見有物如鱉,黃身三 足,入於寢門,此何祟也?”公孫僑曰:“以僑所聞,鱉三足者,其名曰‘能’。昔禹父曰鯀,治水無功,舜攝堯政,乃殛鯀於東海之羽山,截其一足,其神化為‘黃能’,入於羽淵。
禹即帝位,郊祀其神。三代以來,祀典不缺。今周室將衰,政在盟主,宜佐天子,以祀百神。君或者未之祀乎?”羊舌肹以其言告於平公。平公命大夫韓起,祀鯀如郊禮。平公病稍定,嘆曰:“子產真博物君子也!”以莒國所貢方鼎賜之。公孫僑將歸鄭,私謂羊舌肹曰:“君不恤民隱,而效楚人之侈,心已僻矣,疾更作,將不可為。吾所對,乃權詞以寬其意也。”
其時有人早起,過魏榆地方,聞山下有若數人相聚之聲,議論晉事。近前視之,惟頑石十餘塊,並無一人。既行過,聲復如前。急回顧之,聲自石出。其人大驚,述於土人。土人曰:“吾等聞石言數日矣。以其事怪,未敢言也。”此語傳聞於絳州。平公召師曠問曰:“石何以能言?”曠對曰:“石不能言,乃鬼神憑之耳。夫鬼神以民為依,怨氣聚於民,則鬼神不安,鬼神不安,則妖興。今君崇飾宮室,以竭民之財力,石言其在是乎?”平公嘿然。師曠退,謂羊舌肹曰:“神怒民怨,君不久矣!侈心之興,實起於楚,雖楚君之禍,可計日而俟也。”月余,平公病復作,竟成不起。自築蘋e祁宮至薨日,不及三年,又皆病困之中。枉害百姓,不得安享,豈不可笑。史臣有詩云:崇台廣廈奏新聲,竭盡民脂怨黷①盈。
物怪神妖催命去,蘋e祁空自費經營。
平公薨後,群臣奉世子夷嗣位,是為昭公。此是後話。
再說齊大夫高強,自其父蠆逐高止,譖殺閭邱嬰,舉朝皆為不平。及強嗣為大夫,年少嗜酒,欒施亦嗜酒,相得甚歡,與陳無宇、鮑國蹤跡少疏,四族遂分為二黨。欒、高二 人每聚飲,醉後輒言陳、鮑兩家長短。陳、鮑聞之,漸生疑忌。忽一日,高強因醉中,鞭撲小豎,欒施復助之。小豎懷恨,乃乘夜奔告陳無宇,言:“欒、高欲聚家眾,來襲陳。鮑二家,期在明日矣。”復奔告鮑國,鮑國信之。忙令小豎往約陳無宇,共攻欒、高。無宇授甲於家眾,即時登車,欲詣鮑國之家。途中遇見高強,亦乘車而來。強已半醉,在車中與無宇拱手,問:“率甲何往?”無宇謾應曰:“往討一叛奴耳!”
亦問:“子良何往?”強對曰:“吾將飲於欒氏也。”既別,無宇令輿人速騁,須臾,遂及鮑門。只見車徒濟濟,戈甲森森,鮑國亦貫甲持弓,方欲升車矣。二人合做一處商量。無宇述子良之言:“將飲於欒氏,未知的否,可使人探之。”鮑國遣使往欒氏戰視,回報:“欒、高二位大夫,皆解衣去冠,蹲踞而賽飲。”鮑國曰:“小豎之語妄矣。”無宇曰:“豎言雖不實,然子良於途中見我率甲,問我何往,我謾應以將討叛奴。今無所致討,彼心必疑,倘先謀逐我,悔無及矣。不如乘其飲酒,不做準備,先往襲之。”鮑國曰:“善。”兩家甲士同時起行,無宇當先,鮑國押後,殺向欒家,將前後府門,團團圍祝樂施方持巨觥欲吸,聞陳、鮑二家兵到,不覺觥墜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