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十四 趙縣君喬送黃柑 吳宣教乾償白鏹


霸王初入垓心內,張飛剛到霸陵橋。
大夫大吼一聲道:“這是個甚么鳥人?躲在這底下?”縣君支吾道:“敢是個賊?”大夫一把將宣教拖出來道:“你看!難道有這樣齊整的賊?怪道方才見吾慌張,元來你在家養姦夫!我去得幾時,你就是這等羞辱門戶!”先是一掌打去,把縣君打個滿天星。縣君啼哭起來,大夫喝教眾奴僕綁來。此時小童也只得隨著眾人行止。大夫叫將宣教四馬攢蹄,捆做一團。聲言道:“今夜且與我送去廂里吊著,明日臨安府推問去!”大夫又將一條繩來,親自動手也把縣君縛住道:“你這淫婦,也不與你干休!”縣君只是哭,不敢回答一言。大夫道:“好惱!好惱!且燙酒來我吃著消悶!”從人丫鬟們多慌了,急去灶上撮哄些嘎飯,燙了熱酒拿來。大夫取個大甌,一頭吃,一頭罵。又取過紙筆,寫下狀詞,一邊寫,一邊吃酒。吃得不少了,不覺懵懵睡去。
縣君悄悄對宣教道:“今日之事因是我誤了官人,也是官人先有意向我,誰知隨手事敗。若是到官,兩個多不好了,為之奈何?”宣教道:“多家縣君好意相招,未曾沾得半點恩惠,今事若敗露,我這一官只當斷送在你這冤家手裡了。”縣君道:“沒奈何了,官人只是下些小心求告他,他也是心軟的人,求告得轉的。”正說之間,大夫醒來,口裡又喃喃的罵道:“小的們打起火把,快將這賊弟子孩兒送到廂里去!”眾人答應一聲,齊來動手。宣教著了急,喊道:“大夫息怒,容小子一言。小子不才,忝為宣教郎,因赴吏部磨勘,寓居府上對門。家縣君青盼,往來雖久,實未曾分毫犯著玉體。今若到公府,罪犯有限,只是這官職有累。望乞高抬貴手,饒過小子,容小子拜納微禮,贖此罪過罷!”大夫笑道:“我是個宦門,把妻子來換錢么?”宣教道:“今日便壞了小子微官,與君何益?不若等小子納些錢物,實為兩便。小子亦不敢輕,即當奉送五百千過來。”大夫道:“如此口輕,你一個官,我一個妻子,只值得五百千么?”宣教聽見論量多少,便道是好處的事了,滿口許道:“便再加一倍,湊做千緡罷。”大夫還只是搖頭。縣君在旁哭道:“我只為買這官人的珠翠,約他來議價,實是我的不是。誰知撞著你來捉破了,我原不曾點污。今若拿這官人到官,必然扳下我來。我也免不得到官對理,出乖露醜,也是你的門面不雅。不如你看日前夫妻之面,寬恕了我,放了這官人罷!”大夫冷笑道:“難道不曾點污?”眾從人與丫鬟們先前是小童賄賂過的,多來磕頭討饒道:“其實此人不曾犯著縣君,只是暮夜不該來此,他既情願出錢贖罪,官人罰他重些,放他去罷。一來免累此人官職,二來免致縣君出醜,實為兩便。”縣君又哭道:“你若不依我,只是尋個死路罷了!”大夫默然了一晌,指著縣君道:“只為要保全你這淫婦,要我忍這樣贓污!”小童忙攛到宣教耳邊廂低言道:“有了口風了,快快添多些,收拾這事罷。”宣教道:“錢財好處,放綁要緊。手腳多麻木了。”大夫道:“要我饒你,須得二千緡錢,還只是買那官做,差辱我門庭之事,只當不曾提起,便宜得多了。”宣教連聲道:“就依著是二千緡,好處!好處!”
大夫便喝從人,教且鬆了他的手。小童急忙走去把索子頭解開,松出兩隻手來。大夫叫將紙墨筆硯拿過來,放在宣教面前,叫他寫個不願當官的招伏。宣教只得寫道:“吏部侯勘宣教郎吳某,只因不合闖入趙大夫內室,不願經官,情甘出錢二千貫贖罪,並無詞說。私供是實。”趙大夫取來看過,要他押了個字。便叫放了他綁縛,只把脖子拴了,叫幾個方才隨來家的戴大帽,穿一撒的家人,押了過對門來,取足這二千緡錢。
此時亦有半夜光景,宣教下處幾個手下人已此都睡熟了。這些趙家人個個如狼似虎,見了好東西便搶,珠玉犀象之類,狼藉了不知多少,這多是二千緡外加添的。吳宣教足足取勾了二千數目,分外又把些零碎銀兩送與眾家人,做了東道錢,眾人方才住手。晉了東西,仍同了宣教,押到家主面前交割明白。大夫看過了東西,還指著宣教道:“便宜了這弟子孩兒!”喝叫:“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