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驚奇》卷十四 趙縣君喬送黃柑 吳宣教乾償白鏹


宣教抱頭鼠竄走歸下處,下處店家燈尚未熄。宣教也不敢把這事對主人說,討了個火,點在房裡了,坐了一回,驚心方定。無聊無賴,叫起個小廝來,燙些熱酒,且圖解悶。一邊吃,一邊想道:“用了這幾時工夫,才得這個機會,再差一會兒也到手了,誰想卻如此不偶,反費了許多錢財!”又自解道:“還算造化哩。若不是趙縣君哭告,眾人拜求,弄得到當官,我這官做不成了。只是縣君如此厚情厚德,又為我加此受辱。他家大夫說明日就出去的,這倒還好個機會,只怕有了這番事體,明日就使不在家,是必分外防守,未必如前日之便了。不知今生到底能勾相傍否?”心口相問,不覺潸然淚下,鬱抑不快,呵欠上來,也不脫衣服,倒頭便睡。
只因辛苦了大半夜,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來。走出店中舉目看去,對門趙家門也不關,帘子也不見了。一望進去,直看到裡頭,內外洞然,不見一人。他還懷著昨夜鬼胎,不敢進去,悄悄叫個小廝,一步一步挨到裡頭探聽。直到內房左右看過,並無一個人走動蹤影。只見幾間空房,連傢伙什物一件也不見了。出來回復了宣教。宣教忖道:“他原說今日要到外頭去,恐怕出去了我又來走動,所以連家眷帶去了。只是如何搬得這等罄淨?難道再不回來往了?其間必有緣故。“試問問左右鄰人,才曉得趙家也是那裡搬來的,住得不十分長久。這房子也只是賃下的,原非己宅,是用著美人之局,扎了火囤去了。
宣教渾如做了一個大夢一般,悶悶不樂,且到丁惜惜家裡消遣一消遣。惜惜接著宣教,笑容可掬道:“甚好風吹得貴人到此?”連忙置酒相待。飲酒中間,宣教頻頻的嘆氣。惜惜道:“你向來有了心上人,把我冷落了多時。今日既承不棄到此,如何只是嗟嘆,象有甚不樂之處?”宣教正是事在心頭,巴不得對人告訴,只是把如何對門作寓,如何與趙縣君往來,如何約去私期,卻被丈夫歸來拿住,將錢買得脫身,備細說了一遍。惜惜大笑道:“你在用痴心,落了人的圈套了。你前日早對我說,我敢也先點破你,不著他道兒也不得。我那年有一夥光棍將我包到揚州去,也假了商人的愛妾,扎了一個少年子弟千金,這把戲我也曾弄過的。如今你心愛的縣君,又不知是那一家歪刺貨也!你前日瞞得我好,撇得我好,也教你受些業報。”宣教滿臉羞慚,懊恨無已。丁惜惜又只顧把說話盤問,見說道身畔所有剩得不多,行院家本色,就不十分親熱得緊了。
宣教也覺怏怏,住了兩晚,走了出來。滿城中打聽,再無一些訊息。看看盤費不勾用了,等不得吏部改秩,急急走回故鄉。親眷朋友曉得這事的,把來做了笑柄。宣教常時忽忽如有所失,感了一場纏綿之疾,竟不及調官而終。可憐吳宣教一個好前程,惹著了這一些魔頭,不自尊重,被人弄得不尷不尬,沒個收場如此。奉勸人家少年子弟每,血氣未定貪淫好色,不守本分不知利害的,宜以此為鑑!詩云:
一臠肉味不曾嘗,已譴纏頭罄橐裝。
盡道陷入無底侗,誰知洞口賺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