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五十回 聽主使豪仆學摸金 抗官威洋奴唆吃教


自此以後,刁邁彭一連來了幾天,把這裡帳目都弄得清清楚楚。所有的房契、股票,契約、欠據、共總一個柜子,仍舊放在張太太床前。還有什麼金葉子、金條、洋錢、元寶,雖沒有逐件細點,亦大約曉得一個數目,亦是統通放在太太屋裡。已成之產業不算,總共還有個一百二十幾萬現的。張太太又說:“分出去住一班狐狸,每人至少有三五萬銀子的金珠首飾。可憐我自己一個人所有的,也不過他們一個雙分罷了!他們十五人倒足足有五六十萬!”刁邁彭聽了吐舌頭,藉此又把張太太同一班姨太太的金珠價值亦瞭然於心了。
後來連著來說過兩注買賣,張太太都答應:一注是在上海頂人家一爿絲廠,出股本三十萬;一樁是合人家開一個小輪船公司,也拼了六萬。兩樁事張太太這邊都託了刁邁彭,請他兼管。刁邁彭說自己官身不便,於是又保舉了他的兄弟刁邁峭做了絲廠的總理;又保舉自己的侄少爺去到輪船公司里做副擋手。張太太見兩樁買賣都已成功,利錢又大,大約算起來,不上三年就有一個頂對,於是心上甚是感激刁邁彭,托他還有什麼好做的事情,留心留心。刁邁彭滿口答應,又說:“各式賣買,好做的卻不少。但是靠不住的,我兄弟也不來說;設或有點差錯,放了出去,一時收不回來,叫我如何對得住大嫂呢。”嘴裡如此說,心上卻不住的轉念頭。
話分兩頭。且說那十五位姨太太有五位給了自己家裡的人出去另住,倒也堰旗息鼓,不必表他。單說那十位,一班都是年輕好玩的人,又是這們一鬧熱所在,此時無拘無束,樂得任意逍遙,整日裡出去頑耍。到得晚上,不是合夥喝酒,便是聚攏打牌。十個人分住了三所五樓五底的房子。每人都有三四個老媽、丫環。此外,底下人、看門的、廚子、打雜的,都是公用。初出來的時候,這十個人很要好,每月輪流做東道;輪到做東道那一天,十個一齊取在他家。從前張軍門在日,這些姨太太,上下人等都喚做幾姨幾姨,以便易於分別。這番留在家裡的三位是:大姨、二姨、六姨。跟著父母兄弟回家去住的五位是:五姨、十姨、十三姨、十六姨、十八姨。餘下十位,統共搬出來同住。這天輪當八姨做東道,辦的是番菜。此時只開了一爿番菜館,食物並不齊全,在本地人吃著,已經是海外奇味了。當下八姨隔夜關照,點定了十分菜,說明白晚上上火時候送在家裡來吃。八姨是同十二姨、十五姨、十七姨同住的,說明白這天下午四點鐘先會齊了打麻雀,打過八圈莊吃飯。誰知頭天戲園子裡送到一張傳單,說有上海新到名角某人某人路過此地,挽留客串三天,一過三天,就要到漢口去的,勸人不可錯過這機會。頭一個十七姨得了信就嚷起來,說:“明天一定要看戲,看過戲回來吃大菜不遲。”於是十二姨、十五姨一齊湊興,都說要看戲。八姨還不願意,說:“湊巧我今天做主人,你們在家裡也好幫著我料理料理。要看戲,明天我做東請你們,今天不放你們去。”無奈三個人執定不肯。八姨又嚇唬他們道:“刁道台出了告示,不準女人看戲,前天還特地叫人來關照,不要被他拿了去。依我還是不去的好。”十二姨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不信他連這點交情都不顧了,那還成個人嗎!”八姨見說他們不聽,便也無可如何,只得讓他們自去。
這裡客人絡續來到,都是八姨一個人接待。內中又有十四姨,亦說是因為看戲,隨後就來。當下一算,只有賓主六人,打兩場牌還少兩位;便由八姨作主,把十二姨、十五姨,一家一個大丫頭,叫了來替主人代打。本地戲園散戲本來是極早的,這裡一幫人打牌打昏了,忘記派人去接。等到上了火一大會,只剩得一圈莊了,八姨吩咐燙酒,又叫廚房內預備起來,這才覺得他四個看戲的還沒有回來,叫聲“奇怪”,忙著叫人再去接時,忽聽樓下一片聲嚷,吱吱喳喳,聽亦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