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五十回 聽主使豪仆學摸金 抗官威洋奴唆吃教


正說著,齊巧昨兒番菜館裡一個細崽來收帳。因八姨是他老主顧,彼此熟了,他聽此說話,便代出主意,道:“這一定是師爺想好處。”一句話提醒了八姨,說道:“不錯。”商量送他多少。細崽道:“這位師爺常常到我們大菜館裡來替人家了事,多多少少都要。等我來替你問他。”果然那細崽到師爺面前咕唧了一回,講明白另送二百塊錢,方才拿了首飾走的。八姨不放心,又叫了個帖身老媽一同跟了去,順便去接他們三人回來。
果然去不多時,十二姨、十五姨、十七姨就一同回來了。相見之下,自不免各有一番說話。彼此提到胡貴,十二姨說:“我們還沒有走到局子門口,在半路上,他走上來說:‘姨太太帶了這些珠寶進去是不便的,請姨太太悄悄的探了下來,我替你拿著。’我們一想不錯,一頭走,一頭探東西給他。說也奇怪,跟去的一幫人,只有他沒有被捉,在旁邊跟著,竟像沒事人一樣。後來到局子裡,還見他進來過一次。那時候我們心上嚇亦嚇死了,那有工夫理會到這些。誰知竟不是個好人!”
八姨道:“這也奇了!你們三個人在路上探首飾東西又不在少數,難道那些巡兵竟其一管不管,隨你們做手腳嗎?”十五姨道:“真的!說也奇怪!我們把首飾除了下來,他還說手裡不好拿,又問我們要了兩塊手帕子包著走的。拉我們的巡兵眼望著他,竟其一響不響。說穿了,這件事實在詫異得很!難道他們竟其串通一氣來做我們的?”八姨於是又把打雜的叫上來問,問他:“昨開到局子裡去,在那裡碰見胡貴的?”打雜的說:“小的才走到局子門口,胡二爺已從裡面出來。據他自己說,是委員老爺特地放他回來傳話的,就同了小的一塊回來。別的小的不知道。”大家聽說,正猜不出所以然。
卻好昨夜被強盜打劫的四姨、九姨、十四姨,被賊偷的三姨、七姨、十一姨,亦因為掛記這邊,一齊過來問候。大家見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各人訴說各人苦處。八姨問他們:“報官沒有?”三姨嘆口氣道:“提起報官來,更惹了一肚皮的氣!警察局裡的委員也來踏勘過了,失單也拿了去了。不過那委員的口音總說是家賊。我就同他說:‘現在牆上有挖好的壁洞,明明是外頭來的。’那委員便說:‘是裡應外合。沒有家賊,斷乎偷不了這許多去。牆上不挖個洞,他們怎么往外拿,豈不更為便當些?’委員被我頂的無話說,才拿了失單走的。但是一件:賊去之後,掉下一根雪青札腰。我們那些底下人都認得,說是這根札腰像你們這邊胡貴的東西,常常見他札在腰裡的,同這一模一樣。我就趕緊朝他們擺手,叫他們快別響了。照這樣子,警察局裡還推三阻四,說我們是家賊,再有這個憑據,越發要叫他有得說了。”三姨一番話,眾人還不理論,獨有八姨這邊四位是昨夜受過他騙的,曉得他不是好東西,便道:“這事的確是他做的也保不定。”三姨忙問所以,八姨又把昨晚的事說了,於是大家便也一口咬定是他。
接著又問四姨等強盜打劫之事。四姨道:“你們的話竟其一絲一毫也不錯。依我看來,不但是自己人做弄自己,並且還是官串通了叫他們來的呢!”眾人聽了,更為詫異。四姨道:“我打這裡回去,強盜是已經走掉的了。查查我們那些二爺,別人都不少,單單失了王福他爺兒倆。”三姨道:“王福是誰?”四姨道:“就是有兩撇鬍子的,南京人,常常到道里去的。從前在老公館裡的時候,每逢刁道台來了,總是他搶著裝煙。刁道台著實說他好,還同他說:“現在你們軍門過世了,只要你們在這裡好好當差,將來我總要提拔你們的。’後來我們出來,就派了他跟到我們那邊照應。只可惜他兒子小三子不學好,時常在外頭同著一般光棍來往。我昨天回去,不見了他爺兒倆,我還說:‘莫不是被強盜打死了罷?你們快去找找呢!’倒是看門老頭子明白,上來同我說:‘今兒這個岔子出的蹊蹺。’我問他:‘怎么蹊蹺?’他說:‘小三子一向是一天到晚,一夜到天亮,從不回家的,獨獨昨天吃了飯就沒有出門。起先他還在他爺的床上躲著的。後來等到打過四點鐘,十四姨瞧戲去了,四姨、九姨到八姨那邊去了,他這裡忽而躺下,忽而又站起來到門外望望,好像等什麼人似的。後來一轉眼就不見了。等到出了事,一直就沒有瞧見他爺倆個影子。’我聽這話蹊蹺,今兒早上我就叫人到門房裡看看他倆的鋪蓋行李。看門的老頭子就說:‘四姨用不著看,我早已看過了,床上只有一條破棉絮,別的東西早運了走了。’這不是自己人做弄自己嗎。”這班強盜一定是王福的兒子引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