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五十回 聽主使豪仆學摸金 抗官威洋奴唆吃教


八姨此時亦因昨夜的事掛在心上,也就起來不睡了,一面仍叫打雜的去到警察局打聽十三姨、十五姨、十七姨的訊息。又說:“胡貴昨天已把款子繳了進去,怎么還不放出來呢?”打雜的去了一會子,急得滿頭是汗,跑回來說:局子裡人說:“昨兒這裡並沒有派人拿什麼錢去。現在時候為著還早,所以還沒有拿人送到城裡去。”八姨聽了,這一急非同小可!忙道:“昨兒胡貴不是說道台大人要罰他們的錢嗎?”打雜的道:“小的到局子裡,就把這話托小的親戚上去回了二爺,二爺又回了老爺。老爺還把小的叫上去,說:‘這個話雖是有的,道台要罰他們的錢,一個人也不過罰他們幾錢,並沒有這許多。你們不要被人家騙了去!你不來我這裡,我亦要派人到你們公館裡盡問一聲:如果是照罰的,我就緩點把人解城;倘若是不肯罰錢,早給我一個回信,我把人早解進城,也早卸我的干係。快去快來!’委員老爺的話如此,小的所以回來的。”八姨聽了,真正急的失魂落魄,絲毫不得主意,忙問:“你碰見丁胡貴沒有?”打雜的道:“小的沒碰見他。若是碰見了,早把他拉了來了。”
八姨正在尋思,忽聽人報:“警察局來了一個師爺,一個二爺。”一問正是為討回信來的。八姨躊躇了一回,只好自己出面去回他。見面之後,那師爺便說:“敝東是奉公差遣,並不是一定同這裡為難。就是道台大人要這邊捐幾個錢,也是充做善舉的。現在敝東特地叫我過來商量一個辦法。至於說是昨天晚上由尊府上管家送來幾個當鋪摺子,我們局裡卻沒有收到。難保是府上受人之騙,須怪我們不得。況且幾個利錢摺子又不是股票,就是再多些也抵不了數。現在逃走的這管家叫什麼名字,請這邊開出來,我們也好替你們上緊的查。至於現在每人罰他幾千銀子,並不為多。應該怎樣,還是早點料理為是。”
此時八姨一心只在胡貴身上,嘴裡不住的說:“所有的折了是我親手交給他的,如今被他拿了逃走了,叫我怎么對得住人呢!”警察局師爺道:“好在都是你們自己的當鋪,派人去注了失,再補一分,不就完了嗎?”一席話把八姨提醒,一想只好如此,方把心上一塊石頭放下,重新商量罰款之事。警察局師爺一口咬定二萬銀子,一切費用在內,馬上就可把人保釋。八姨想:“銀子只要二萬,雖然還在分寸上,總望少點才好。”後首說來說去,跌到二萬塊錢,每人六千罰款,下餘二千作一切費用。八姨道:“洋錢現的是沒有,看來只好拿首飾來抵。他們各人首飾,昨兒各人都帶了出去,須得問他們自己,叫他們每人拿些出來暫時抵數。等到出來之後,再拿錢去贖回來,也是一樣。”
警察局師爺道:“沒有現的,只好如此。但是他三位昨天進來的時候,頭上並沒有戴什麼珠寶。敝東亦親口問過,都說:‘出門的時候,首飾原本有的,後來被拿,在半路上就卸了下來,叫人拿了回來了。”所以敝東才叫我們到這裡來的。”八姨聽了,又是一驚,忙說:“沒有這回事!昨兒我們底下人回來還說,所有的首飾,他三個都還帶的好好的呢。他三人不肯拿首飾抵給他們,所以才叫他來問我要摺子。一定是他們藏了起來,哄你們的。”警察局師爺道:“我看未必,難保亦是貴管家做的鬼。姑且等我們回去問了他們再講。”說完,立刻帶了二爺自去。
此時八姨心上忐忑不定,一回又恨刁大人不顧交情,一回又罵胡貴“混帳”。不多一刻,局裡師爺又回來說:“問過三位,所有首飾早交給胡貴拿回來了。現在他們三人身上,除了衣服之外,一無所有,所以叫咱仍舊到這裡來取。他三位還說,自己首飾倘若果真都被胡貴卷了逃走,無可如何,總求你八太太替他湊一湊,今天把他們救了出來,少不得總要算還你的。”八姨一聽,楞了半天,一聲不響。師爺又催了兩遍。想想沒法,只得開了三位的拜匣,湊來湊去,約摸只有一半,一時逼在那裡,說不得只得自己硬做好人,把自己值錢東西湊了十幾件,拿出來交代與師爺過目。師爺還說不值二萬。八姨氣極了,一件件拆算給他聽:“一總要值到二萬四千哩。”師爺道:“你話原也不錯。但是一樣:你倘是一件件置辦起來,照現在市價,合從前市價,只怕拿著二萬四千還買不來,若是如今要拿他變錢,可是就不值錢了。至少再添這樣一半來,我回去是好交代。”於是把個八姨急得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