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第四十八回 還私債巧邀上憲歡 騙公文忍絕良朋義


二人計議已定。好個刁邁彭,回到公館,立刻叫廚子做了兩席酒,叫人挑著送到首府里。一席說是自己送給黃大人的,那一席又換了兩個抬了進去,說是院上武巡捕范老爺送給他舅爺蓋大人的。隨後又見他二人不約而同,一齊來到首府,找了首府陪著他,一個看朋友,一個看親戚。首府一見他二人都是撫台的紅人,焉有不領他進去之理。
蓋道運見了范顏清,雖然平時同他不對,如今自己是落難的人,他送了吃的,又親自來瞧,總算有情分的了,不得不拿他當做親人,同他訴了一番苦,又問姑太太的好。范顏清同他敷衍了幾句,又把刁邁彭引了過來,彼此相見。刁邁彭先見老把兄,自然另有一番替他抱屈的話,說得黃保信感激他,直拿他當做親兄弟一般看待。及至見了蓋道運,又是義形於色的說了一大泡。蓋道運是個武傢伙,更加容易哄騙,亦當他是真好人,便說撫台如何想卸罪於他三人身上:“現在我有撫台札子為憑,欽差提審,我是要呈上去的。”刁邁彭亦竭力叫他把札子收好,不但保得性命,而且保得前程。蓋道運自然佩服他的話。四個人又談了半天,他二人方才辭別而出。
第二天,范顏清說院上事忙,止有刁邁彭一個又到首府里看他二人,說的話無非同昨天一樣。刁邁彭回到院上,同蔣撫台說“時候到了。再不辦,欽差要提人審問,就來不及了。”當夜,刁邁彭就住在院上籤押房裡,足足忙了半夜。第三天午前,又去瞧蓋道運,說是:“剛從院上下來,聽得說你三位的風聲不好。”蓋道運道:“無論如何,我有中丞這個憑據,總不會殺頭的。”刁邁彭道:“你別這樣講,他們做文官的心眼子總比你多兩個,你那裡是他對手。你姑且把札子拿出來,等我替你看看還有什麼拿住他的把柄地方沒有。”頭兩天蓋道運聽了黃保信的話,說我們這位把弟如何能幹,如何在行,所以一聽他言,登時就要請教。齊巧黃保信這時也陪了過來,亦催道運把札子拿出來,給某人瞧瞧還有什麼可以規避的方法。”蓋道運不加思索,忙從懷裡取出那角公事,雙手送上。
刁邁清剛正接到手中,忽然范顏清又從外面進來,拿個蓋道運一把拉到對過房裡說話。大家曉得他是院上來的,一定是得了什麼風聲了,蓋道運不由得跟了過去。黃保信同胡鸞仁各各驚疑不定。刁邁彭將計就計,亦說:“范某人到這裡,一定有什麼話說,你二人姑且跟過去聽聽看。”他倆被這一句提醒,果然一齊走了過去,此時刁邁彭見房內無人,急急從袖筒管里把昨夜所改好的一個札子取了出來,替他換上。那邊范顏清故意做得鬼鬼祟祟的,說是:“今天在院上,聽見老帥同兩司談起你老舅的事情,大約無甚要緊。老帥總得想法子出脫你們三位的罪名,可以保全自己。”
蓋道運聽了如此一講,又把心略略放下,忙說道:“果其如此,還像個人。”范顏清又故意多坐了一回,約摸刁邁彭手腳已經做好,倏地取出表來一看,說一聲:“不好了!誤了差了!”連忙起身告辭;又走過來喊了一聲:“刁大人,我們同走罷。老帥叫你起的那個稿子,今兒早上還催過兩遍,你交代上去沒有?”刁邁彭亦故作一驚道:“真的!我忘記了!我們同走,回來再來。”說完出來,便把札子連封套交代了蓋道運,彼此拱拱手,同了范顏清揚揚而去。這裡蓋道運還算細心,拉開封套瞧了一瞧,見札子依然在內,仍舊往身上一拽,行所無事。
且說童子良此番來到安徽籌款,沒有籌得什麼,安徽又是苦省分,撫台應酬的也不能如願,所以這事既已查到實在,就想徹底究辦。先叫帶來的司員擬定折稿,請旨把蓋道運等三個先行革職,歸案審辦。這是欽差在行轅里做的事,撫台在外頭雖然得了風聲,然而無法彌補。偏偏又是刁邁彭因蒙欽差賞識,便天天到欽差行轅里去獻殷勤,不但欽差歡喜他,連欽差的隨員跟人沒有一個不同他要好的,拜把子,送東西,應有盡有,所以弄得異常連絡。等到欽差參了出去,他得了風聲,又去化錢給欽差隨員,托他們把摺子的稿子抄了出來。大眾以為折已拜發,無可挽回,落得賣他幾文。那曉得他稿子到手,立刻送到撫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