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卷七十六趙尹韓張兩王傳第四十六



廣漢雖坐法誅,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強,小民得職。百姓追思,歌之至今。

尹翁歸字子兄,河東平陽人也,徙杜陵。翁歸少孤,與季父居。為獄小吏,曉習文法。喜擊劍,人莫能當。是時,大將軍霍光秉政,諸霍在平陽,奴客持刀兵入市斗變,吏不能禁,及翁歸為市吏,莫敢犯者。公廉不受饋,百賈畏之。

後去吏居家。會田延年為河東太守,行縣至平陽,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親臨見,令有文者東,有武者西。閱數十人,次到翁歸,獨伏不肯起,對曰:“翁歸文武兼備,唯所施設。”功曹以為此吏倨敖不遜,延年曰“何傷?”遂召上辭問,甚奇其對,除補卒史,便從歸府。案事發奸,窮竟事情,延年大重之,自以能不及翁歸,徙署督郵。河東二十八縣,分為兩部,閎孺部汾北,翁歸部汾南。所舉應法,得其罪辜,屬縣長吏雖中傷,莫有怨者。舉廉為緱氏尉,歷守郡中,所居治理,遷補都內令,舉廉為弘農都尉。

征拜東海太守,過辭廷尉於定國。定國家在東海,欲屬託邑子兩人,令坐後堂待見。定國與翁歸語終日,不敢見其邑子。既去,定國乃謂邑子曰:“此賢將,汝不任事也,又不可乾以私。”

翁歸治東海明察,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奸邪罪名盡知之,縣縣各有記籍。自聽其政,有急名則少緩之,吏民小解,輒披籍。縣縣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於死。收取人必於秋冬課吏大會中,及出行縣,不以無事時。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懼改行自新。東海大豪郯許仲孫為奸猾,亂吏治,郡中苦之。二千石欲捕者,輒以力勢變詐自解,終莫能制。翁歸至,論棄仲孫市,一郡怖栗,莫敢犯禁。東海大治。

以高第入守右扶風,滿歲為真。選用廉平疾奸吏以為右職,接待以禮,好惡與同之;其負翁歸,罰亦必行。治如在東海故跡,奸邪罪名亦縣縣有名籍。盜賊發其比伍中,翁歸輒召其縣長吏,曉告以奸黠主名,教使用類推跡盜賊所過抵,類常如翁歸言,無有遺脫。緩於小弱,急於豪強。豪強有論罪,輸掌畜官,使斫莝,責以員程,不得取代。不中程,輒笞督,極者至以鈇自剄而死。京師畏其威嚴,扶風大治,盜賊課常為三輔最。

翁歸為政雖任刑,其在公卿之間清潔自守,語不及私,然溫良謙退,不以行能驕人,甚得名譽於朝廷。視事數歲,元康四年病卒。家無餘財,天子賢之,制詔御史:“朕夙興夜寐,以求賢為右,不異親疏近遠,務在安民而已。扶風翁歸廉平鄉正,治民異等,早夭不遂,不得終其功業,朕甚憐之。其賜翁歸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祠。”

翁歸三子皆為郡守。少子岑歷位九卿,至後將軍。而閎孺應至廣陵相,有治名。由是世稱田延年為知人。

韓延壽字長公,燕人也,徙杜陵。少為郡文學。父義為燕郎中。刺王之謀逆也,義諫而死,燕人閔之。是時,昭帝富於春秋,大將軍霍光持政,征郡國賢良、文學,問以得失。時魏相以文學對策,以為“賞罰所以勸善禁惡,政之本也。日者燕王為無道,韓義出身強諫,為王所殺。義無比干之親而蹈比干之節,宜顯賞其子,以示天下,明為人臣之義。”光納其言,因擢延壽為諫大夫,遷淮陽太守。治甚有名,徙潁川。

潁川多豪強,難治,國家常為選良二千石。先是,趙廣漢為太守,患其俗多朋黨,故構會吏民,令相告訐,一切以為聰明,潁川由是以為俗,民多怨仇。延壽欲更改之,教以禮讓,恐百姓不從,乃歷召郡中長老為鄉里所信向者數十人,設酒具食,親與相對,接以禮意,人人問以謠俗,民所疾苦,為陳和睦親愛、銷除怨咎之路。長老皆以為便,可施行,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延壽於是令文學校官諸生皮弁執俎豆,為吏民行喪嫁娶禮。百姓遵用其教,賣偶車馬下里偽物者,棄之市道。數年,徙為東郡太守,黃霸代延壽居潁川,霸因其跡而大治。

延壽為吏,上禮義,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賢士,以禮待用,廣謀議,納諫爭;舉行喪讓財,表孝弟有行;修治學官,春秋鄉射,陳鐘鼓管弦,盛升降揖讓,及都試講武,設斧鋮旌旗,習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賦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會為大事,吏民敬畏趨鄉之。又置正、五長,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閭里仟佰有非常,吏輒聞知,奸人莫敢入界。其始若煩,後吏無追捕之苦,民無箠楚之憂,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約誓明。或欺負之者,延壽痛自刻責:“豈其負之,何以至此?”吏聞者自傷悔,其縣尉至自刺死。及門下掾自剄,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延壽聞之,對掾史涕泣,遣吏醫治視,厚復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