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卷七十一 皇甫嵩朱俊列傳第六十一



嵩懼曰:"非常之謀,不施於有常之勢。創圖大功,豈庸才所致。黃巾細孽,敵非奏、項,新結易散,難以濟業。且人未忘主,天不祐逆。若虛造不冀之功,以速朝夕之禍,孰與委忠本朝,守其臣節。雖雲多讒,不過放廢,猶有令名,死且不朽。反常之論,所不敢聞。"忠知計不用,因亡去。

會邊章、韓遂作亂隴右,明年春,詔嵩回鎮長安,以衛園陵。章等遂復入寇三輔,使嵩因討之。

初,嵩討張角,路由鄴,見中常侍趙忠舍宅逾制,乃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嵩不與,二人由此為憾,奏嵩連戰無功,所費者多。其秋征還,收左車騎將軍印綬,削戶六千,更封都鄉侯,二千戶。

五年,涼州賊王國圍陳倉,復拜嵩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各率二萬人拒之。卓欲速進赴陳倉,嵩不聽。卓曰:"智者不後時,勇者不留決。速救則城全,不救則城滅,全、滅之勢,在於此也。"嵩曰:"不然,百戰百勝,不如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以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餘。有餘者動於九天之上,不足者陷於九地之下。今陳倉雖小,城守固備,非九地之陷也。王國雖強,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勢也。夫勢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國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陳倉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煩兵動眾,而取全勝之功,將何救焉!"遂不聽。王國圍陳倉,自冬迄春,八十餘日,城堅守固,竟不能拔。賊眾疲敝,果自解去。嵩進兵擊之。卓曰:"不可。兵法,窮寇勿追,歸眾勿迫。今我追國,是迫歸眾,追窮寇也。困獸猶鬥,蜂蠆有毒,況大眾乎!"嵩曰:"不然。前吾不擊,避其銳民。今而擊之,待其衰也。所擊疲師,非歸眾也。國眾且走,莫有鬥志。以整擊亂,非窮寇也。"遂獨進擊之,使卓為後拒。連戰大破之,斬首萬餘級,國走而死。卓大慚恨,由是忌嵩。

明年,卓拜為并州牧,詔使以兵委嵩,卓不從。嵩從子酈時在軍中,說嵩曰:"本朝失政,天下倒懸,能安危定傾者,唯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又以京師昏亂,躊躇不進,此懷奸也。且其凶戾無親,將士不附。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此桓、文之事也。"嵩曰:"專命雖罪,專誅亦有責也。不如顯奏其事,使朝廷裁之。"於是上書以聞。帝讓卓,卓又增怨於嵩。及後秉政,初平元年,乃征嵩為城門校尉,因欲殺之。嵩將行,長史梁衍說曰:"漢室微弱,閹豎亂朝,董卓雖誅之,而不能盡忠於國,遂復寇掠京邑,廢立從意。今征將軍,大則危禍,小則困辱。今卓在洛陽,天子來西,以將軍之眾,精兵三萬,迎接至尊,奉令討逆,發命海內,徵兵群帥,袁氏逼其東,將軍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從,遂就征。有司承旨,奏嵩下吏,將遂誅之。

嵩子堅壽與卓素善,自長安亡走洛陽,歸投於卓。卓方置酒歡會,堅壽直前質讓,責以大義,叩頭流涕。坐者感動,皆離席請之。卓乃起,牽與共坐。使免嵩囚,復拜嵩議郎,遷御史中丞。及卓還長安,公卿百官迎謁道次。卓風令御史中丞以下皆拜以屈嵩,既而抵手言曰:"義真犕未乎?"嵩笑而謝之,卓乃解釋。

及卓被誅,以嵩為征西將軍,又遷車騎將軍。其年秋,拜太尉,冬,以流星策免。復拜光祿大夫,遷太常。尋李傕作亂,嵩亦病卒,贈驃騎將軍印綬,拜家一人為郎。

嵩為人愛慎盡勤,前後上表陳諫有補益者五百餘事,皆手書毀草,不宣於外。又折節下士,門無留客。時人皆稱而附之。

堅壽亦顯名,後為侍中,辭不拜,病卒。

朱俊字公偉,會稽上虞人也。少孤,母嘗販繒為業。俊以孝養致名,為縣門下書佐,好義輕財,鄉閭敬之。時,同郡周規辟公府,當行,假郡庫錢百萬,以為冠幘費,而後倉卒督責,規家貧無以備,俊乃竊母繒帛,為規解對。母既失產業,深恚責之。俊曰:"小損當大益,初貧後富,必然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