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緣全傳》妖狐吐丹唬莊漢 書齋媚語探周生

  詩曰:
飽食安居樂矣哉,這場春夢幾時回。
若還要醒今當醒,莫待藤枯樹倒來。
話說玉狐,天交二鼓之時,從洞中駕起妖雲,早來至周宅牆外。剛欲落地,忽然向下一看,不免吃了一驚,心中想道:“今日怎與往日大不相同?往日滅燈息燭,鴉雀無聲。今夜為何明燈亮燭?莫非公子病重不成?”又仔細一瞧,還有許多的人,手把兵刃,來往巡更喝號。妖狐又一轉想,心內明白,說:“是了,這必是公子聽了蒼頭之話,心內犯疑,派人捉拿於我。但我雖然盜你的元陽,也是同你情投意合。此時你縱然有病,亦系你自己貪歡取樂,大意而為。如今你卻生這個主意。唉!周信哪,我把你這無義狂徒,不知死的冤家,你把仙姑看到那裡去了?你仙姑的道術,慢說這幾個笨漢,就備下千軍萬馬,又何足懼哉!我今本該追了這些人的性命,無奈家奴犯罪,罪坐家主。我且把這等笨漢打發開,再進書齋,看周信這廝以何言答對我。”
妖狐想罷,便運動了丹田,把口一張,吐出那千年修煉的一粒金丹,隨風而變,頃刻間大放毫光。此時那些莊漢正圍著書院亂轉,猛然間見一輪大火球撲將下來,似欲落在宅內,一個個嚇的不知怎好,俱都暗說:“奇怪!”這才是:
一顆內丹吐出了口,眾人看去甚覺蹊蹺。煉他時,工夫到,能護身,無價寶。月色浸,日光照,清風吹,仙露泡,這本是狐狸腹內生產的靈苗。炮製他,費材料:龍腦香,靈芝草,牛中黃,犬中寶,虎豹筋,麟鳳爪,蠍子須,長蟲腳,他用那文武火煉慢慢的熬。押甲子,輪迴妙,合天機,通神道,取陰陽,二氣調,六十年來才煉一遭。煉成了,紅色嬌,如米粒,似胡椒,或能大,或能小,應吐納,任意招,真是血帖一般有萬丈光毫。這便是妖狐作怪的防身物,就把那巡更的莊人嚇了個發毛。
且說玉狐吐出內丹,展眼落在書院之內,亂滾亂入。這些莊漢一見,不知是個什麼物件,俱嚇的魂飛魄散,撇下器械、梆鈴,躲的躲,藏的藏,一齊要賓士四散,來找老蒼頭訴說此事。玉狐空中一見,不覺心中暗笑,說:“這些無用的村夫!看了一粒金丹,便這樣心虛害怕,似這等膽子還捉我,豈非胡鬧?不免我趁著他們失魂喪魄之際,收回內丹,按落雲頭,速進書室。”
你看他,仍幻化了艷麗模樣,輕輕走進,站在銷金帳外,低聲問道:“相公可曾安寢了么?貴恙可覺見輕些?”周公子聞是胡小姐聲音,忙將二目睜開,掙扎著身體,欲要由榻上迎將下來。玉狐忙移蓮步,來到榻前,說:“公子不必起身。作甚么多此舉動?”於是,二人同榻而坐,公了說道:“小生並無好處到小姐身上,蒙小姐夜夜駕入敝齋,香肌玉體,不辭勞乏。小生心裡實在感激不盡。無奈這幾日小生實是人倦神疲,自覺難以支持。有心不令小姐枉費奔波,又恐辜負小姐熱心;有意叫小姐在此居往,又怕眾人胡言亂道。現在小生懶散不堪,四肢無力,只得與小姐商量,暫且在府上消遣幾日,寬限小生,培養精神,調理病症。俟等賤體稍愈,再造尊府致請,不知小姐心意何如?”
玉狐來時,見些莊漢,便疑公子看破了他的行藏,埋伏下人擒他。正想用話探口氣,忽聽公子又說了這一片言詞。這妖狐心裡更不自在起來。遂暗自發恨道:“周信哪,你的命猶如在仙姑手內攥著一般。我倒因你情重,未肯叫你一時死在我手。如今你倒說出什麼寬限不寬限的話來!仙姑眼看九轉金丹成在旦夕,原是借你的真陽修我的大道,又可因此兩相取樂,我所以悅色和容,常來歡會。你今既聽信旁言,致疑於我,就算改變了心腸,背盟薄倖。你既無情,我便無義,到今日欲要逃命,豈非錯想?”
且說玉狐聽罷公子之言,心裡必然暗恨,卻也被情慾所纏,惟恐冤了公子,復又轉想:“莫非派這些村夫不是公子的主意?不然在面上怎么毫無驚慌之色?待我試探試探他,再辨真假。”想罷,故做憂愁之態,假意含悲說道:“唉!我的公子,你既身體欠安,奴家心內未免掛念,欲思不來,心又不忍。故此含羞仍來探望。公子若憎奴家煩絮,奴家焉敢不從公子之命速退?但只更深夜黑,寸步難行,公子且容奴在書齋暫宿一宵,俟明晨即便歸去。奴家既為棄置之人,無非從此獨處深閨,自怨薄命而已。再也不敢自認情痴來瞧公子,收了我這等妄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