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談壽夭道經聶耳 論窮通路出無腸

只見那些國人提著許多雙頭鳥兒貨賣。那鳥正在籠中,百般鳴噪,極莫好聽。林之洋道 :“若把這鳥買去,到了岐舌國,有人見了,倘或要買,包管賺他幾壇酒吃。”於是買了兩 個,又買許多雀食,回到船上。

走了數日,到了聶耳國。其人形體面貌與人無異,惟耳垂至腰,行路時兩手捧耳而行。 唐敖道:“小弟聞得相書言:‘兩耳垂肩,必主大壽。’他這聶耳國一定都是長壽了?”多 九公道:“老夫當日見他這個長耳,也曾打聽。誰知此國自古以來,從無壽享古稀之人。” 唐敖道:“這是何意?”多九公道:“據老夫看來,這是‘過猶不及’。大約兩耳過長,反 覺沒用。當日漢武帝問東方朔道:“聯聞相書言,人個長至—寸,必主百歲之壽。今朕人中 約長寸余,似可壽享百年之外,將來可能如此?東方朔道:“當日彭祖壽享八百。若這樣說 來,他的人中自然比臉還長了。——恐無此事。”林之洋道:“若以人中比壽,只怕彭祖到 了末年,臉上只長人中,把鼻子、眼睛擠的都沒有地方了。”多九公道:“其實聶耳國之耳 還不甚長。當日老夫曾在海外見一附庸小國,其人兩耳下垂至足,就象兩片蛤蜊殼,恰恰將 人夾在其中。到了睡時,可以—耳作褥,一耳作被。還有兩耳極大的,生下兒女,都可睡在 其內。若說大耳主壽,這個竟可長生不者了!”大家說笑。

那日到了無腸國,唐敖意欲上去。多九公道:“此地並無可觀。兼之今日風順,船行甚 快,莫若趕到元股、深目等國,冉去望望罷。”唐敖道:“如此,遵命。但小弟向聞無腸之 人,食物皆直通過,此事可確?”多幾公道:“老夫當日也因此說,費了許多工夫,方知其 詳。原來他們未曾吃物,先找大解之處;若吃過再去大解,就如飲酒太過一般,登時下面就 要還席。問其所以,才知吃下物去,腹中並不停留,一面吃了,隨即一直通過。所以他們但 凡吃物,不肯大大方方,總是賊頭賊腦,躲躲藏藏,背人而食。”唐敖道:“即不停留,自 然不能充飢,吃他何用?”多九公道:“此話老夫也曾問過。誰知他們所吃之物,雖不停留 ,只要腹中略略一過,就如我們吃飯一般,也就飽了。你看他腹中雖是空的,在他自已光景 卻是充足的。這是苦於不自知,卻也無足為怪。就只可笑那不曾吃物的,明明曉得腹中一無 所有,他偏裝作充足樣子;此等人未免臉厚了。他們國中向來也無極貧之家,也無大富之家 。雖有幾個富家,都從飲食打算來的。——那宗打算人所不能行的,因此富家也不甚多。” 唐敖道:“若說飲食打算,無非‘儉省’二字,為何人不能行?”多九公道:“如果儉省歸 於正道,該用則用,該省則省,那倒好了。此地人食量最大,又易飢餓,每日飲食費用過重 。那想發財人家,你道他們如何打算?說來倒也好笑,他因所吃之物,到了腹中隨即通過, 名雖是糞,仍入腹內並不停留,尚未腐臭,所以仍將此糞好好收存,以備僕婢下頓之用。日 日如此,再將各事極力刻薄,如何不富!”林之洋道:“他可自吃?”多九公道:“這樣好 東西,又不花錢,他安肯不吃!”唐敖道:“如此醃[月贊],他能忍耐受享,也不必管他 。第以穢物仍令僕婢吃,未免太過。”多九公道:“他以腐臭之物,如教僕婢儘量飽餐,倒 也罷了;不但忍飢不能吃飽,並且三次、四次之糞,還令吃而再吃,必至鬧到‘出而哇之’ ,飯糞莫辨,這才‘另起爐灶’。”林之洋道:“他家主人,把下面大解的,還要收存;若 見上面哇出的,更要愛借,留為自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