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九十四 列傳第六十四



頃之,轉太宰從事中郎。遭母憂,以至孝稱。服闕,復為太宰中郎。齊王芳被廢,遷於金墉城,粲素服拜送,哀慟左右。時景帝輔政,召群官會議,粲又不到,朝廷以其時望,優容之。粲又稱疾,闔門不出。於是特詔為侍中,持節使於雍州。粲因陽狂不言,寢所乘車,足不履地。子孫恆侍左右,至有婚宦大事,輒密諮焉。合者則色無變,不合則眠寢不安,妻子以此知其旨。

武帝踐阼,泰始中,粲同郡孫和時為太子中庶子,表薦粲,稱其操行高潔,久嬰疾病,可使郡縣輿致京師,加以聖恩,賜其醫藥,若遂瘳除,必有益於政。乃詔郡縣給醫藥,又以二千石祿養病,歲以為常,加賜帛百匹。子喬以父疾篤,辭不敢受,詔不許。以太康六年卒,時年八十四,不言三十六載,終於所寢之車。長子喬。

喬字伯孫。年二歲時,祖馨臨終,撫喬首曰:"恨不見汝成人!"因以所用硯與之。至五歲,祖母以告喬,喬便執硯涕泣。九歲請學,在同輩之中,言無媟辭。弱冠,受業于樂安蔣國明。濟陰劉公榮有知人之鑑,見喬,深相器重。友人劉彥秋夙有聲譽,嘗謂人曰:"范伯孫體應純和,理思周密,吾每欲錯其一事而終不能。"光祿大夫李銓嘗論楊雄才學優於劉向,喬以為向定一代之書,正群籍之篇,使雄當之,故非所長,遂著《劉楊優劣論》,文多不載。

喬好學不倦。父粲陽狂不言,喬與二弟並棄學業,絕人事,侍疾家庭,至粲沒,足不出邑里。司隸校尉劉毅嘗抗論於朝廷曰:"使范武威疾若不篤,是為伯夷、叔齊復存於今。如其信篤,益是聖主所宜哀矜。其子久侍父疾,名德著茂,不加敘用,深為朝廷惜遺賢之譏也。"元康中,詔求廉讓沖退覆道寒素者,不計資,以參選敘。尚書郎王琨乃薦喬曰:"喬稟德真粹,立操高潔,儒學精深,含章內奧,安貧樂道,棲志窮巷,簞瓢詠業,長而彌堅,誠當今之寒素,著厲俗之清彥。"時張華領司徒,天下所舉凡十七人,於喬特發優論。又吏部郎郗隆亦思求海內幽遁之士,喬供養衡門,至於白首,於是除樂安令。辭疾不拜。喬凡一舉孝廉,八薦公府,再舉清白異行,又舉寒素,一無所就。

初,喬邑人臘夕盜斫其樹,人有告者,喬陽不聞,邑人愧而歸之。喬往喻曰:"卿節日取柴,欲與父母相歡娛耳,何以愧為!"其通物善導,皆此類也。外黃令高頵嘆曰:"諸士大夫未有不及私者,而范伯孫恂恂率道,名諱未嘗經於官曹,士之貴異,於今而見。大道廢而有仁義,信矣!"其行身不穢,為物所嘆服如此。以元康八年卒,年七十八。

魯勝,字叔時,代郡人也。少有才操,為佐著作郎。元康初,遷建康令。到官,著《正天論》云:"以冬至之後立晷測影,準度日月星。臣案日月裁徑百里,無千里;星十里,不百里。"遂表上求下群公卿士考論。"若臣言合理,當得改先代之失,而正天地之紀。如無據驗,甘即刑戮,以彰虛妄之罪。"事遂不報。嘗歲日望氣,知將來多故,便稱疾去官。中書令張華遣子勸其更仕,再征博士,舉中書郎,皆不就。

其著述為世所稱,遭亂遺失,惟注《墨辯》,存其敘曰:

名者所以別同異,明是非,道義之門,政化之準繩也。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則事不成。"墨子著書,作《辯經》以立名本,惠施、公孫龍祖述其學,以正別名顯於世。孟子非墨子,其辯言正辭則與墨同。荀卿、莊周等皆非毀名家,而不能易其論也。

名必有形,察形莫如別色,故有堅白之辯。名必有分明,分明莫如有無,故有無序之辯。是有不是,可有不可,是名兩可。同而有異,異而有同,是之謂辯同異。至同無不同,至異無不異,是謂辯同辯異。同異生是非,是非生吉凶,取辯於一物而原極天下之污隆,名之至也。

自鄧析至秦時名家者,世有篇籍,率頗難知,後學莫復傳習,於今五百餘歲,遂亡絕,《墨辯》有上下《經》,《經》各有《說》,凡四篇,與其書眾篇連第,故獨存。今引說就經,各附其章,疑者闕之。又采諸眾雜集為《刑》《名》二篇,略解指歸,以俟君子。其或興微繼絕者,亦有樂乎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