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四卷)》第十一章


許多蓄家奴,更不許蓄養家丁①臣與駙馬都尉兩家,連男女老弱在內,合起來不過
二三百個家奴,粗明武藝的更是寥寥無幾……”

①家丁——家丁也是奴僕,但與一般奴僕不同。這是從奴僕中挑選的青所男僕,
訓練武藝,組成保護本人的武裝力量。

崇禎的心頭一涼,兩手輕輕顫抖,注視著新樂候,等他將話說完。新樂侯繼續
說道:
“臣與駙馬都尉兩家,縱然挑選出四五十名年輕體壯奴僕,並未練過武藝,加
上數百內臣,如何能夠保護皇上出城?縱然這數百人全是武藝高強的精兵,也因人
數太少,不能保護是上在悍賊千軍萬馬中殺開一條血路,破圍出走。這些內臣和奴
仆,從未經過陣仗,見過敵人。臣恐怕一出城門,他們必將驚慌四散,逃不及的便
被殺或投降。”
崇禎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不覺地將右手攥緊又鬆開,聽新樂侯接著說道:
“臣願為陛下盡忠效命,不懼肝腦塗地,但恐陛下‘親征’失利,臣死後將成
為千古罪人。”
崇禎已經清醒,不覺長嘆一聲。他後悔自己一味想著破圍出走,把天大的困難
都不去想,甚至連“皇親不許多蓄家奴”,更不許“豢養家丁”這兩條“祖制”也
忘了。他忽然明白自己這一大陣想人非非,實際就是張皇失措。他向駙馬都尉悲聲
問道:
“鞏永固,你有何意見?”
鞏永固跪在地上哭著說道:“倘若皇上在半個月前離京,還不算遲。如今外城
已破,內城陷於重圍,四郊敵騎充斥,斷難走出城門一步,望陛下三思!”
崇禎只是落淚,只是悔恨,沒有做聲。
劉文炳接著說道:“十天以前,逆賊尚在居庸關外很遠。天津巡撫馮元彪特遣
其子愷章來京呈遞密奏,勸皇上駕幸天津,由海道前往南京。愷章是戶部尚書馮元
飆的親侄兒,就在他的家中,可是馮元飆不敢代遞,內閣諸輔臣不敢代遞,連四朝
老臣。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華也不敢代遞。愷章於本月初三日來到北京,直到逆賊
破了居庸關後才哭著離京,馳回天津。當時……”
崇禎說:“此事,直到昨天,李邦華才對朕提到。南幸良機一失,無可挽回!”

“當時如皇上採納天津巡撫之請,借三宮與重臣離京,前往天津,何有今日!”

崇禎痛心地說:“朕臨朝十七載,日夜求治,不敢懈怠,不料亡國於君臣壅塞!”

劉文炳平時留心國事,喜與土人往來,對朝廷弊端本有許多意見,只是身為皇
上至親,謹遵祖制,不敢說一句干預朝政的話。如今亡國在即,不惟皇上要身殉社
稷,他自己全家也都要死。在萬分悲痛中他大膽說道:
“陛下,國家將亡,臣全家也將為皇上盡節。此是最後一次君臣相對,請容臣
說出幾句直言。只是這話,如今說出來已經晚了。”
“你不妨直說。”
劉文炳含淚說道:“我朝自洪武以來,君位之尊,遠邁漢、唐與兩宋。此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