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四卷)》第二十二章


餘年來陛下是與明朝作戰,而明朝早已如大廈之將傾,崇禎只是苦苦支撐危局耳。
陛下既來北京,從今日起,必將以滿洲為勁敵,戰爭之勢與昔迥異。故臣以為陛下
目前急務在備虜,不在討吳,東征山海,如同舍本而逐末。一旦虜騎南下,或擾我
之後,或奔襲北京,則我腹背受敵,進退失據,何以應付?處此國家安危決於廟算
之日,臣吞居軍師之位,焦心如焚,不能不冒死進言,懇乞俯聽一二,免致‘亢龍
有悔’。”
李自成不能不思想動搖,低頭沉吟片刻,隨即問道:“孤不能一戰而擊破吳三
桂么?”
“兵法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方是取勝之道。今吳三桂據守雄關,頗
有準備,無懈可擊。又加以逸待勞。倘若東征不利,豈不折我兵馬,挫我軍威?倘
若東虜乘機南犯,我軍遠離北京,又無援兵,必敗無疑。所以臣說陛下東征則陛下
不利,三桂西來則於三掛不利。”
“孤只打算以速取勝,然後迅速回師,在北京郊外與東虜作戰如何?”
“虜兵何時南犯,自何處進兵,是否與三桂已有勾結,凡此種種,我皆不知。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
必殆’。這三句話都是對廟算說的。今日臣等御前議論東征,議論虜情,就是古之
所謂‘廟算’。目前形勢,虜情為重,三桂次之。我對虜情知之甚少,虜對我則知
之較多……”
“為什麼東虜對我的情況知之較多?”
“往年曾聞東虜不僅派遣細作來北京探刺朝廷情況。還聽說東虜出重賞收買消
息。我軍從長安以二十萬人馬東征,虛稱五十萬,又稱尚有百萬大軍在後。這二十
萬人馬,過黃河分作兩路,一路由劉芳亮率領,越過太行,占領豫北三府,然後由
彰德北上,直到保定。陛下親率十萬人馬,由平陽北上,破太原,占領大同與宣府,
入居庸關,到北京只有七萬多人,每到一地,都沒有設官理民,雖有疆土而不守,
雖有人民而不附。凡此種種,東虜豈能不知?倘若虜騎入塞,彼為攻,我為守。兵
法云:‘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長城以內,千里畿輔,平
原曠野,地形非利於藏兵設伏,故守軍非‘藏於九地之下’。而東虜士飽馬騰,可
隨時來攻,無山川險阻,乘隙蹈瑕,馳騁於曠野之地,正所謂‘動於九天之上’。
故目前戰爭之勢,對我極為不利。我之大患,不在山海一隅之地與三桂之數萬孤軍,
而在全遼滿洲八旗之師。臣今衡量形勢,縱覽天時,地利,人和,心懷殷憂,不能
不冒死進言。請陛下罷東征之議,準備集全力應付滿洲強敵。倘能一戰挫其銳氣,
則吳三桂將可不戰而勝。”
李自成的心中更加彷惶,又問道:“既然滿洲人尚在調集人馬,趁其來犯之前,
為使吳三桂不能與東虜勾結,先將他打敗如何?”
宋獻策說:“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