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四十六 列傳第一百三十四



三年六月,允成又劾進忠,進忠益恨。明年,趙南星為吏部,知允成賢,調之於北。未幾,南星被逐,御史張訥劾南星調允成非法,遂除名。後給事中陳維新復劾允成貪險,詔撫按提問,坐以贓私。莊烈帝嗣位,以允成嘗請保護皇弟,識其名,召復故官。未幾卒。

當天啟初,東林方盛,其主張聯絡者,率在言路。允成居南,與北相應和,時貴多畏其鋒。然諤諤敢言,屢犯近幸,其風采足重雲。

李希孔,字子鑄,三水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授中書舍人,擢南京御史。給事中姚宗文閱遼東軍,排經略熊廷弼,希孔連疏劾之。已,又糾宗文阻抑考選,以“令旨”二字抗言繳還,遏先帝非常之德。泰昌元年冬,陳時政七事。天啟改元,與允成劾邵輔忠。已,請宥言官倪思輝、朱欽相、王心一。三年上《折邪議》,以定兩朝實錄,疏言:

昔鄭氏謀危國本,而左袒之者,莫彰著於三王並封之事。今秉筆者不謂非也,且推其功,至與陳平、狄仁傑並。此其說不可解也。當時並封未有旨,輔臣王錫爵蓋先有密疏請也。迨旨下禮部,而王如堅、朱維京、塗一臻、王學曾、岳元聲、顧允成、于孔兼等苦口力爭,又共責讓錫爵於朝房。於是錫爵始知大義之不可違,而天下之不我予,隨上疏檢舉,而封事停也。假令如堅等不死爭,不責讓,將並封之事遂以定,而子以母貴之說,且徐邀定策國老之勛。而乃飾之曰:“鏇命鏇引咎,事遂以止。”嗟乎,此可為錫爵諱乎哉!且聞錫爵語人曰:“王給事中遺悔否?”以故事關國本,諸臣稿項黃馘,終錫爵世不復起。不知前代之安劉、復唐者,誰厄王陵,使之不見天日乎?曾剪除張柬之、桓彥范等五人,而令齎志以沒乎?臣所以折邪議者,一也。

其次,莫彰於張差闖宮之事。而秉筆者猶謂無罪也,且輕其事,而列王大臣、貫高事為辭。此其說又不可解也。王大臣之徒手而闖至乾清宮門也,馮保怨舊輔高拱,置刃其袖,挾使供之,非實事也。張差之梃,誰授之而誰使之乎?貫高身無完膚,而詞不及張敖,故漢高得釋敖不問。可與張差之事,造謀主使口招歷歷者比乎?昔寬處之以全倫,今直筆之以存實,以戒後,自兩不相妨,而奈之何欲諱之?且諱之以為君父隱,可也;為亂賊輩隱,則何為?臣所以折邪議者,二也。

至封后遺詔,自古未有帝崩立後者。此不過貴妃私人謀假母后之尊,以弭罪狀。故稱遺詔,以要必行。奈何猶稱先志,重誣神祖,而陰為阿附傳封者開一面也?臣所以折邪議者,三也。

帝之令德考終,自不宜謂因藥致崩,被不美之名。而當時在內視病者,烏可於積勞積虛之後,投攻克之劑。群議洶洶,方蓄疑慮變之深,而遽值先帝升遐,又適有下藥之事,安得不痛之恨之,疾首頓足而深望之?乃討奸者憤激而甚其詞,庇奸者借題以逸其罰。君父何人,臣子可以僥倖而嘗試乎?臣所以折邪議者,四也。

先帝之繼神廟棄群臣也,兩月之內,鼎湖再號。陛下孑然一身,怙恃無托,宮禁深閟,狐鼠實繁,其於杜漸防微,自不得不倍加嚴慎。即不然,而以新天子儼然避正殿,讓一先朝宮嬪,萬世而下謂如何國體。此楊漣等諸臣所以權衡輕重,亟以移宮請也。宮已移矣,漣等之心事畢矣,本未嘗居以為功,何至反以為罪而禁錮之、擯逐之,是誠何心?即選侍久侍先帝,生育公主,諸臣未必不力請於陛下,加之恩禮。今陛下既安,選侍又未嘗不安,有何冤抑,而汲汲皇皇為無病之沈吟?臣所以折邪議者,五也。

抑猶有未盡者。神祖與先帝所以處父子骨肉之際,仁義孝慈,本無可以置喙。即當年母愛子抱,外議喧譁,然雖有城社媒孽之奸,卒不以易祖訓立長之序,則愈足見神祖之明聖,與先帝之大孝。何足諱、何必諱,又何可諱?若謂言及鄭氏之過,便傷神祖之明,則我朝仁廟監國危疑,何嘗為成祖之累。而當時史臣直勒之汗青,並未聞有嫌疑之避也。何獨至今而立此一說,巧為奸人脫卸,使昔日不能置之罪,今日不容著之書,何可訓也!今史局開,公道明,而坐視奸輩陰謀,辨言亂義,將令三綱紊,九法滅,天下止知有私交,而不知有君父。乞特敕纂修諸臣,據事直書,無疑無隱,則繼述大孝過於武、周,而世道人心攸賴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