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三十三 列傳第二十三



徐廣,字野人,東莞姑幕人也。父藻,都水使者。兄邈,太子前衛率。家世好學,至廣尤精。百家數術,無不研覽。家貧,未嘗以產業為意,妻中山劉謐之女忿之,數以相讓,廣終不改。如此十數年,家道日弊,遂與廣離。後晉孝武帝以廣博學,除為秘書郎,校書秘閣,增置職僚。隆安中,尚書令王珣舉為祠部郎。李太后崩,廣議服曰:"太皇太后名位既正,體同皇極,理製備盡,情禮彌申。《陽秋》之義,母以子貴。既稱夫人,禮服從正。故成風顯夫人之號,昭公服三年之喪,子於父之所生,體尊義重。且禮祖不厭孫,固宜遂服無屈。而緣情立制,若嫌明文不存,則疑斯從重。謂應同於為祖母后,齊衰三年。"時從其議。及會稽王世子元顯錄尚書,欲使百僚致敬台內,使廣立議,由是內外並執下官禮,廣常為愧恨。

義熙初,宋武帝使撰《車服儀注》,仍除鎮軍諮議參軍,領記室,封樂成縣五等侯。轉員外散騎常侍,領著作郎。二年,尚書奏廣撰成晉史。六年,遷驍騎將軍。時有風雹為災,廣獻言武帝,多所勸免。又轉大司農,領著作郎,遷秘書監。

初,桓玄篡位,安帝出宮,廣陪列悲慟,哀動左右。及武帝受禪,恭帝遜位,廣又哀感,涕泗交流。謝晦見之,謂曰:"徐公將無小過。"廣收淚答曰:"身與君不同,君佐命興王,逢千載嘉運。身世荷晉德,眷戀故主。"因更歔欷。

永初元年,詔除中散大夫。廣言墳墓在晉陵丹徒,又生長京口,息道玄忝宰此邑,乞隨之官,歸終桑梓。許之,贈賜甚厚。性好讀書,年過八十,猶歲讀《五經》一遍。元嘉二年卒。廣所撰《晉紀》四十二卷,義熙十二年成,表上之。又有《答禮問》百餘條,行於世。

時有高平郗紹,亦作《晉中興書》,數以示何法盛。法盛有意圖之,謂紹曰:"卿名位貴達,不復俟此延譽。我寒士,無聞於時,如袁宏、乾寶之徒,賴有著述,流聲於後。宜以為惠。"紹不與。至書成,在齋內廚中,法盛詣紹,紹不在,直入竊書。紹還失之,無復兼本,於是遂行何書。

徐豁,字萬同,廣兄子也。父邈,晉太子前衛率。豁宋永嘉初,為尚書左丞、山陰令。精練法理,為時所推。元嘉初,為始興太守,表陳三事。文帝嘉之,賜絹二百匹,谷一千斛。徙廣州刺史,未拜,卒。

鄭鮮之,字道子,滎陽開封人,魏將作大匠渾之玄孫也。祖襲,大司農,經為江乘令,因居縣境。父遵,尚書郎。

鮮之下帷讀書,絕交遊之務。初為桓偉輔國主簿。先是,兗州刺史滕恬為丁零翟所沒,屍喪不反。恬子羨仕宦不廢,論者嫌之。桓玄在荊州,使群僚博議。鮮之議曰:"名教大極,忠孝而已。至乎變通抑引,每事輒殊。本而尋之,皆求心而遺蹟。跡之所乘,遭遇或異。故聖人或就跡以助教,或因跡以成罪,屈申與奪,難可等齊,舉其阡陌,皆可終言矣。天可逃乎?而伊尹廢君;君可脅乎?而鬻拳見善;忠可愚乎?而箕子同仁。自此以還,殊實而齊聲,異譽而等美者,不可勝言。令如滕羨情事者,或終身隱處,不關人事;或升朝理務,無譏前哲。通滕者則以無譏為證,塞滕者則以隱處為美。折其兩中,則異同之情可見矣。夫聖人立教,猶言有禮無時,君子不行。有禮無時,政以事有變通,不可宗一故耳。"宋武帝起義兵,累遷御史中丞。性剛直,甚得司直之體。外甥劉毅權重當時,朝野莫不歸附,鮮之盡心武帝,獨不屈意於毅,毅甚恨焉。以與毅舅甥,制不相糾,使書侍御史丘洹奏彈毅,輒宥傳詔羅道盛。詔無所問。時新制,長吏以父母疾去官,禁錮三年。山陰令沈淑任父疾去職,鮮之因此上議曰:"父母之疾而加以罪名,悖義疾理,莫此為大。謂宜從舊,於義為允。"從之。於是自二品以上,父母及為祖父母后者,墳墓崩毀及疾病,族屬輒去,並不禁錮。劉毅當鎮江陵,武帝會於江寧,朝士畢集。毅素好摴蒱,於是會戲。帝與毅斂局各得其半,積錢隱人,毅呼帝並之。先擲得雉,帝甚不悅,良久乃答之,四坐傾屬。既擲得盧,毅意大惡,謂帝曰:"知公不以大坐席與人。"鮮之大喜,徒跣繞床大叫,聲聲相續;毅甚不平,謂之曰:"此鄭君何為者?"無復甥舅之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