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四十一 越王句踐世家第十一


於是越遂釋齊而伐楚。楚威王興兵而伐之,大敗越,殺王無彊,盡取故吳地至浙江,北破齊於徐州。【集解】:徐廣曰:“周顯王之四十六年。”【索隱】:按:紀年粵子無顓薨後十年,楚伐徐州,無楚敗越殺無彊之語,是無彊為無顓之後,紀年不得錄也。而越以此散,諸族子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於江南海上,【正義】:今台州臨海縣是也。服朝於楚。
後七世,至閩君搖,佐諸侯平秦。漢高帝復以搖為越王,以奉越後。東越,閩君,皆其後也。
范蠡【集解】:太史公素王妙論曰:“蠡本南陽人。”列仙傳云:“蠡,徐人。”【正義】:吳越春秋云:“蠡字少伯,乃楚宛三戶人也。”越絕云:“在越為范蠡,在齊為鴟夷子皮,在陶為硃公。”又云:“居楚曰范伯。謂大夫種曰:‘三王則三皇之苗裔也,五伯乃五帝之末世也。天運曆紀,千歲一至,黃帝之元,執辰破巳,霸王之氣,見於地戶。伍子胥以是挾弓矢乾吳王。’於是要大夫種入吳。此時馮同相與共戒之:‘伍子胥在,自餘不能關其詞。’蠡曰:‘吳越之邦同風共俗,地戶之位非吳則越。彼為彼,我為我。’乃入越,越王常與言,盡日方去。”事越王句踐,既苦身戮力,與句踐深謀二十餘年,竟滅吳,報會稽之恥,北渡兵於淮以臨齊、晉,號令中國,以尊周室,句踐以霸,而范蠡稱上將軍。還反國,范蠡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且句踐為人可與同患,難與處安,為書辭句踐曰:“臣聞主憂臣勞,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於會稽,所以不死,為此事也。今既以雪恥,臣請從會稽之誅。”句踐曰:“孤將與子分國而有之。不然,將加誅於子。”范蠡曰:“君行令,臣行意。”乃裝其輕寶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浮海以行,終不反。於是句踐表會稽山以為范蠡奉邑。【索隱】:國語云“乃環會稽三百里以為范蠡之地”。奉音扶用反。
范蠡浮海出齊,變姓名,自謂鴟夷子皮,【索隱】:范蠡自謂也。蓋以吳王殺子胥而盛以鴟夷,今蠡自以有罪,故為號也。韋昭曰“鴟夷,革囊也”。或曰生牛皮也。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產。居無幾何,致產數十萬。齊人聞其賢,以為相。范蠡喟然嘆曰:“居家則致千金,居官則至卿相,此布衣之極也。久受尊名,不祥。”乃歸相印,盡散其財,以分與知友鄉黨,而懷其重寶,間行以去,止於陶,【集解】:徐廣曰:“今之濟陰定陶。”【正義】:括地誌云:“陶山在濟州平陰縣東三十五里。”止此山之陽也,今山南五里猶有硃公冢。以為此天下之中,交易有無之路通,為生可以致富矣。於是自謂陶硃公。復約要父子耕畜,廢居,候時轉物,逐什一之利。居無何,則致貲累巨萬。【集解】:徐廣曰:“萬萬也。”天下稱陶硃公。
硃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及壯,而硃公中男殺人,囚於楚。硃公曰:“殺人而死,職也。然吾聞千金之子不死於市。”告其少子往視之。乃裝黃金千溢,置褐器中,載以一牛車。且遣其少子,硃公長男固請欲行,硃公不聽。長男曰:“家有長子曰家督,今弟有罪,大人不遣,乃遺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殺。其母為言曰:“今遣少子,未必能生中子也,而先空亡長男,柰何?”硃公不得已而遣長子,為一封書遺故所善莊生。【索隱】:據其時代,非莊周也。然驗其行事,非子休而誰能信任於楚王乎?【正義】:年表雲周元王四年越滅吳范蠡遂去齊,歸定陶,後遺莊生金。莊周與魏惠王、齊宣王同時,從周元王四年至齊宣王元年一百三十年,此莊生非莊子。曰:“至則進千金於莊生所,聽其所為,慎無與爭事。”長男既行,亦自私齎數百金。
至楚,莊生家負郭,披藜藋到門,居甚貧。然長男發書進千金,如其父言。莊生曰:“可疾去矣,慎毋留!即弟出,勿問所以然。”長男既去,不過莊生而私留,以其私齎獻遺楚國貴人用事者。
莊生雖居窮閻,然以廉直聞於國,自楚王以下皆師尊之。及硃公進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後復歸之以為信耳。故金至,謂其婦曰:“此硃公之金。有如病不宿誡,後復歸,勿動。”而硃公長男不知其意,以為殊無短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