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文選卷第十

勁松彰於歲寒,貞臣見於國危。論語,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老子曰:國家昏亂有貞臣。入鄭都而抵掌,義桓友之忠規。竭股肱於昏主,赴塗炭而不移。世善職於司徒,緇衣獘而改為。 史記曰:鄭桓公友者,周厲王少子也。犬戎殺幽王於酈山下,並殺桓公。鄭人共立其子為武公。抵掌,已見蜀都賦。左氏傳,荀息曰:竭其股肱之力。尚書,帝曰:臣作股肱。又曰:民墜塗炭。毛詩序曰:緇衣,美武公也。父於並為周司徒,善於其職。詩曰:緇衣之宜兮,獘予又改為兮。

履犬戎之侵地,疾幽後之詭惑。舉偽烽以沮眾,淫嬖褒以縱慝。軍敗戲水之上,身死驪山之北。赫赫宗周,□為亡國。史記,宣王崩,子幽王宮□立。幽王嬖愛褒姒,竟廢申後及太子,而以褒姒為後。褒姒不好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悅之,為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廢后之父申侯,乃與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毛萇詩傳曰:沮,止也。又曰:慝,邪也。國語,里革曰:厲流於彘,幽滅於戲。毛詩曰:赫赫宗周,褒姒□之。毛萇曰:□,呼滅切。

又有繼於此者,異哉秦始皇之為君也!傾天下以厚葬,自開闢而未聞。匠人勞而弗圖,俾生埋以報勤。外罹西楚之禍,內受牧豎之焚。漢書,劉向上疏曰:秦始皇葬驪山之阿,石槨為游館,生埋工匠。後項籍燔其宮室營宇。其後牧兒亡羊入其鑿中,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燒其藏槨。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始皇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內離牧豎之禍,豈不哀哉!尚書考靈耀曰:天地開闢,勞而不圖。言匠人勞苦,而不圖謀其賞。生埋報勤,謂反以生埋之事,以報其功勤也。語曰:行無禮必自及。此非其效與? 左氏傳,君子曰:志有之,所謂行無禮,必自及者也。

乾坤以有親可久,君子以厚德載物。周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又曰:君子以厚德載物,方論高祖之德,故以乾坤為喻焉。觀夫漢高之興也,非徒聰明神武、豁達大度而已也。漢書班固高紀述曰:寔天生德,聰明神武。漢書曰:高祖仁愛,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乃實慎終追舊,篤誠款愛。澤靡不漸,恩無不逮。論語曰:慎終追遠。左氏傳,季孫行父曰:明允篤誠。廣雅曰:款,誠也。說苑,晏子謂景公曰:今君愛老,而恩無不逮也。率土且弗遣,而況於鄰里乎?況於卿士乎?

於斯時也,乃摹寫舊豐,製造新邑。故社易置,枌榆遷立。街衢如一,庭宇相襲。渾雞犬而亂放,各識家而競入。三輔舊事曰:太上皇不樂關中,思慕鄉里。高祖徙豐、沛屠兒酤酒煮餅商人,立為新豐。西京雜記曰:高祖既作新豐,並徙舊社,放犬羊雞鴨於通途,亦競識其家。孟子曰:變置社稷。趙岐曰:更置立之。漢書曰:高祖禱豐枌榆社。張晏曰:枌,白榆。社在豐東北十五里。尚書曰:欲遷其社。孔安國尚書傳曰:襲,因也。渾,胡本切。

籍含怒於鴻門,沛跼蹐而來王。范謀害而弗許,陰授劍以約莊。膦(月改手) 白刃以萬舞,危冬葉之待霜。履虎尾而不噬,寔要伯於子房。漢書曰:項羽欲西入關,聞沛公已定關中,大怒,遂至戲,於是饗士,旦日合戰。羽季父項伯素善張良,夜馳見良,具告事實。良與項伯俱見沛公,沛公曰:吾豈敢反,願伯明言,不敢背德。戒沛公早自來謝。沛公旦見羽鴻門,因留沛公飲。范曾數目羽擊沛公,羽不應。范曾起出,謂項莊曰:汝入以劍舞,因擊沛公殺之。不者,女屬且為所虜。莊拔劍起舞,項伯亦起舞,常翼蔽沛公。周書,武王曰:吾含怒深矣。毛詩曰: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尚書曰:四夷來王。毛詩曰:莫敢不來王。膦(月改手) ,挺也,力刃切。周易曰:履虎尾,不咥人,亨。鄭玄注本為噬。噬,齧也,音誓。 樊抗憤以卮酒,咀彘肩以激揚。漢書曰:樊噲聞事急,乃持楯撞入。項羽目之,問之為誰,張良曰:沛公參乘樊噲。項羽曰:壯士!賜之卮酒彘肩。噲飲酒,拔劍切肉食之。項羽曰:能復飲乎?曰:臣死且不辭,豈特卮酒乎?又谷永上疏曰:贊命之臣,靡不激揚也。忽蛇變而龍攄,雄霸上而高驤。曾遷怒而橫撞,碎玉斗其何傷?史記曰:褚先生曰:丈夫龍變。傳曰:蛇化為龍,不變其文;家化為國,不變其姓。漢書曰:元年十月,沛公至霸上。鄒陽上書曰:蛟龍驤首奮翼。漢書曰:沛公獻璧,羽受之。又獻玉斗於范曾,曾怒,撞其斗,曰:吾屬今為沛公虜矣!論語曰:不遷怒。又曰:何傷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