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英烈傳》第三回 姚廣孝生逢殺運 袁柳莊認出奇相

  第三回 姚廣孝生逢殺運 袁柳莊認出奇相

大凡天生一英武之君以取世,必生一異能之臣以輔佐之。且說南直棣長洲地方 有一人姓姚,雙名廣孝,生得姿容肥白,目有三角,為人資性靈警,智識過人。幼 年間父母早喪,只有一個姊姊,又嫁了人。因隻身無依,便祝了發,在杭城妙智庵 為僧,改個法名,叫做道衍,別號斯道。他一身雖從了佛教,卻自幼喜的是窺天測 地,說劍談兵。常以出身遲了,不及輔太祖取天下成誥命功臣為恨。因此出了家, 各處去邀游。

一日游於嵩山佛寺,同著幾個緇流,在大殿上閒談。忽走進一個人來,無意中 將道衍一看,再上下一相,忽然驚訝道:“天下已定矣!為何又生出這等一個寧馨 胖和尚來?大奇,大奇!”因嘆息了數聲,便走出殿去了。道衍初聽時,不知他是 何人,不甚留心,未及回答。及那人走去了,因問旁人道:“此人是誰?”有認得 的道:“他就是有名的神相袁柳莊了,名字叫做袁珙。”道衍聽知,方心下駭異, 便辭了同伴,急忙出寺趕上袁柳莊,高叫道:“袁先生,失敬了,請暫住台駕,還 有事請教,不可當面錯過。”袁柳莊迴轉頭來,見叫他的就是他稱讚的那個胖和尚, 便立住腳,笑欣欣說道:“和尚來的好,我正要問你一個端的。”攜了手同到一個 茶館中坐下。袁柳莊先問道:“你這等一個模樣,為何做了和尚?且問你是何處人, 因甚到此?”道衍道:“貧僧系長洲縣人,俗家姓姚,雙名廣孝,只因父母早亡, 因此出家,法名道衍,賤號斯道。不過是個無賴的窮和尚,有甚奇異處,勞袁先生 這般驚怪?”袁柳莊笑道:“和尚,你莫要自家看輕了。你容色皙白,目有三角, 形如病虎;後來得志,不為宰相,則為帝王之師,蓋劉秉忠之流也。但天性嗜殺, 不像個佛門弟子。奈何!奈何!”道衍笑道:“天有殺運,不殺不定。殺一人而生 萬人,則殺人者正所以生人也,嗜殺亦未為不可。但宰相、國師,非英雄不能做, 先生莫要輕易許人。”袁柳莊道:“和尚須自重,我袁柳莊許了人,定然不差。但 願異日無相忘也。”道衍道:“異日若果應先生之言,無論是人,雖草木亦當知報。” 袁柳莊又道:“這樣便是了。只是還有一件要與你說,你須牢記,不可忘了。”道 衍道:“先生金玉,敢不銘心。”袁柳莊道:“得意之後,萬萬不可還俗。”道衍 連連點頭道:“是,是!”仍又談了半晌,方才作別。 正是:

破衲塵埃中,分明一和尚, 不遇明眼人,安能識字相。 道衍自聞袁柳莊之言,心下暗暗喜歡,因想道:“要為宰相、國師,必須有為 宰相、國師之真才實學,方能成事。這些紙上文章,口頭經濟,斷然無用。”遂留 心尋訪異人,精求實用。由此謝絕交遊,隱姓埋名,獨來獨往。一日偶然到郊外閒 步,看看日午,腹中覺餓,足力疲倦,就在一個人家門首石上坐下歇息。才坐不多 時,只見門裡一個白須老者,領著一個十來歲的國小生走了出來,口裡說道:“日 已午了,怎么還不見來?”忽抬頭看見道衍坐在石上,忙定晴將道衍看了兩眼,遂 笑嘻嘻的拱拱手道:“姚師父來了么?我愚父子恭候久矣。”道衍聽了,忽吃一驚, 忙立起身來道:“老居士何人,為何認得貧僧俗家之姓?”那老者又笑笑道:“認 得,認得。請裡面坐了好講。”道衍只得隨著老者,人到草堂之上。分賓主相見過, 道衍忍不住又問道:“貧僧與老居士素昧平生,何以認識,又何以知貧僧今日到此? 莫非俗姓相同,老居士錯認了?”那老者道:“老師俗諱可是廣孝,法諱可是道衍 么?若不是便差了。”道衍聽了,愈加驚駭道:“老翁原來是個異人!我貧僧終日 訪求異人,不期今日有緣,在此相遇。”遂立起身來,要向老人下拜。那老者慌忙 止住道:“姚老師,不可差了!我老漢那裡是甚異人,因得異人指教,正有事要求 老師,故薄治一齋,聊申鄙敬。”原來齋是備端正的,那老者一邊說,家下人早一 邊拿出齋來,齊齊整整擺了一桌。道衍道:“既蒙盛意,且請教老翁高姓?”那老 者道:“我知老師已飢,且請用過齋,自當相告。”道衍見老者出言如神,不敢復 強,只得飽餐了一頓。齋罷,那老者方慢慢說道:“我老漢姓金,祖籍原是浙江寧 波勤縣人,因進軍籍,逋逃至此。”因指著那國小生道:“我老漢今年六十三歲, 止生此子,名喚金忠,才一十三歲。去年九月九日,曾有一個老道士過此,他看見 了小兒,說他十年後,當有一場大災,若過得此災,後面到有一小小前程。老漢見 他說得活現,再三求他解救。他說道:‘我不能救你。你若要救時,除非明年三月 三日午時,有一個胖和尚,腹飢到此,他俗名姚廣孝,釋名道衍,他是十年後新皇 帝的國師,你可備一齋請他,求他救解。他若許你肯救,你兒子便萬萬無事了。’ 故老漢今日誌誠恭候。不期老師果從天降,真小兒之恩星也,萬望垂慈一諾。”道 衍聽了,又驚又喜,因說道:“掛袖貧僧,那能有此遭際?若果如老翁之言,令郎 縱有天大之災難,都是我貧僧擔當便了。”金老聽說,滿心歡喜,遂領著兒子金忠, 同拜了四拜。拜罷,道衍因說道:“萬事俱如台命矣。但這老道姓名居住,必求老 翁見教。”金老道:“那老道士姓名再三不肯說,但曾說小兒資性聰明,有一種數 學要傳授小兒,叫小兒過了十八歲,逕到桐城靈應觀,問席道士便曉得了。”道衍 聽了,心中暗暗驚訝道:“桐城靈應觀席道士,定是席應真了。此人老矣,我時常 看見,庸庸庸腐不像有甚奇異之處,全不放他在心上,難道就是他?若說不是他, 我在桐城出家,都是知道的,那裡又有一個席道士?或者真人不露相,心胸中別有 些奇異,也不可知。不可輕忽於人,等閒錯過。”遂謝別金老爺子,徑國桐城來尋 訪。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