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六十八 起上章閹茂七月,盡重光大淵獻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初,保甲法行,鄉民驚擾,至有截指斷腕以避丁者。知開封府韓維言之,帝以問王安石,安石曰:“就令有之,亦不足怪。為天下主者,如止任民情,則何必立君而為之建官置吏也!保甲法不特除盜,可漸習為兵,且省財費。惟陛下果斷,不恤人言以行之。”安石由此益惡維。帝欲命維為御史中丞,維以兄絳居政府,力辭。安石因言:“維善附流俗以非上所建立,乞允其請。”會文彥博求去,帝曰:“密院事劇,當除韓維佐卿。”明日,維奏事殿中,以言不用,力請外,帝曰:“卿東宮舊人,當留輔政。”維對曰:“使臣言得行,勝於富貴。若緣攀附舊恩以進,非臣之願也。”遂出知襄州。

六月,丁巳,河北饑民為盜者,減死刺配。

戊午,監察御史里行劉摯上疏曰:“君子、小人之分,在義、利而已。上人才非不足用,特心之所向,不在乎義,故希賞之志,每在事先,奉公之心,每在事後。陛下有勸農之意,今變而為煩擾;陛下有均役之意,今倚為聚斂。其愛君憂國者,皆無以容於其間。今天下有喜於敢為之論,有樂於無事之論。彼以此為流俗,此以彼為亂常,畏義者以進取為可恥,嗜利者以守道為無能,此風浸長,漢、唐之黨禍必起矣。願陛下慮心平聽,審察好惡,收過與不及之論,使歸於大中之道。”摯初除御史,未及陛對,即奏論:“亳州獄起,小人意在傾富弼以市井。今弼已得罪,願少寬之。”又言:“程昉開漳河,調發猝迫,人不堪命。趙子幾擅升畿縣等使納役錢,縣民日數千人遮訴宰相,京師喧然,何以示四方!張靚、王廷老擅增兩浙役錢,督賦嚴急,人情怨嗟。此皆欲以羨餘希賞,願行顯責,明朝廷本無聚斂之意。”及入見,帝面賜褒諭,因問:“卿從學王安石邪?安石極稱卿器識。”對曰:“臣東北人,少孤獨學,不識安石也。”退,即上是疏,安石不悅。

庚申,群臣三上尊號曰紹天法古文武仁孝,帝不許。

甲子,知蔡州歐陽修以太子少師、觀文殿學士致仕。修以風節自持,既連被污衊,年六十,即乞謝事。及守青州,上疏請止散青苗錢,王安石惡之,修求歸益切。馮京請留之,安石曰:“修善附流俗,以韓琦為社稷臣。如此人,在一郡則壞一郡,在朝廷則壞朝廷,留之何用!”

時賢士多引去。楊繪上疏言:“老成人不可不惜。今舊臣告歸或屏於外者,悉皆未老,范鎮年六十有三、呂誨五十有八、歐陽修六十有五而致仕,富弼六十有八而引疾,司馬光、王陶皆五十而求散地,陛下何不思其故邪!”

甲戌,富弼坐沮格青苗,落使相,以左僕射徙判汝州。王安石曰:“鯀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二罪,止奪使相,何由沮奸!”帝不答。弼行過應天,謂判府張方平曰:“人固難知。”方平曰:“謂王安石乎?亦豈難知者!方平頃知皇祐貢舉,或稱安石文學,辟以考校,既至,院中之事皆欲紛更。方平惡其為人,檄之使出,自是未嘗與語也。”弼有愧色,蓋弼亦素善安石雲。

己卯,吐蕃貢於遼。

秋,七月,己丑,遼遣使案問五京囚。

辛卯,北京新堤第四、第五埽決,漂溺館陶、永濟、清陽以北,遣內侍都知張茂則乘驛相視。

甲午,賑恤兩浙水災。

丁酉,貶監察御史里行劉摯監衡州鹽倉;御史中丞楊繪,罷為翰林侍讀學士。

摯上疏論率錢助役有十害;會繪亦言其不便,前後凡四奏,又論:“提刑趙子幾,怒知東明縣賈蕃不禁遏縣民使訟助役事,摭以它故,下蕃於獄而自鞫之,是希王安石意旨而陷無辜於法也。”摯亦言:“子幾捃摭賈蕃,欲箝天下之口,乞案其罪。”安石大怒,使知諫院張璪取繪、摯所論,作十難以詰之,璪辭不為。判司農寺曾布請為之,既作十難。且劾繪、摯欺誕懷向背,詔下其疏於繪、摯,使各分析以聞。摯奮然曰:“為人臣,豈可壓於權勢,使天子不知利害之實!”即條對所難以伸其說,且曰:“臣待罪言責,采士民之說以聞,職也。今乃遽令分析,交口相直,無乃辱陛下耳目之任!”不報。明日,復上疏曰:“自青苗之議起,而天下始有聚斂之疑。青苗之議未已,而均輸之法行;均輸之法方擾,而邊鄙之謀動;邊鄙之禍未艾,而漳河之役作;漳河之害未平,而助役之事興。其議財,則市井屠販之人皆召至政事堂;其征利,則下至於曆日而官自鬻之。推此而往,不可究言。輕用名器,混淆賢否,忠厚老成者,擯之為無能;俠小儇辯者,取之為可有;守道憂國者,斥之為流俗;敗常害民者,稱之為通變。凡政府謀議經畫,獨與一掾屬決之,然後落筆,同列預聞,反在其後;故奔走乞丐之人,其門如市。今西夏之款未入,反側之兵未安,三邊瘡痍,流潰未定,河北大旱,諸路大水,民勞財乏,縣官減耗。聖上憂勤念治之時,而政事如此,皆大臣誤陛下,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也。”疏奏,安石欲竄摯嶺外,帝不許,但謫監倉。繪尋出知鄭州,璪亦落職。璪,洎之孫也。